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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时节。

竺玉穿得厚厚的,外头还罩了件避风的斗篷,她平日里在学堂穿得也都很严实,一层叠着一层,尤其是衣领,将脖子都遮得很严实,怕得就是旁人盯着她的脖子看。

瞧出点什么不同寻常来,惹人心疑。

不过也不是没有喉结不明显的男子,真被人问起,她也提前准备好了腹稿来搪塞。

陆绥的指尖仿佛沾了些深夜的露水,冰凉刺骨,瘦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挑开了她的衣领,捏着她细细的脖颈,大拇指漫不经心抵着那原本该有喉结的地方,轻柔得摩挲了两下。

她好像被捏住天敌后颈的小动物,顷刻间就乖觉了下来,浑身紧绷,似乎都忘记了要动。

陆绥什么都没有说,正是因为他一个字都没说才让她觉得可怕。

她身体僵硬,往后已是退无可退。

幸亏夜色昏沉,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到底,圆润乌黑的眼眸透着几分被吓坏了的可怜,好似浮动湖面的潺潺水色。

竺玉心里已经慌乱一片,陆绥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她吗?无声告诉她已经看透了她的身份。

可他若是真的知道了,大可以直接去父皇跟前揭穿她的身份,欺君罔上是死罪。

她动了动唇瓣,嗓子干涩的厉害,话到嘴边,她还是不敢问明白。

陆绥居高临下看着她,挑明了话,仿佛已经很不耐继续同她装傻下去:“这里什么都没有。”

竺玉悬在半空的心,因为他这句话终是沉了下去。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下意识躲闪他的目光,微微撇过了脸,试图糊弄过去:“陆兄,我是在问你账本的事。”

陆绥的指腹寸寸往上抬,力道很轻,几乎没怎么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颌,缓缓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他很平静也很大度的告诉了她:“账本在我父亲手里。”

陆绥的视线顺着这张脸,毫不遮掩扫遍她的全身。

他忽然想起来那日她在温泉池水中,以为不会有人过去,靠着池台,闭着眼睛全无防备的睡了过去。

没有绷着平日拘谨紧张的姿态。

很是放松。

秀美白皙的细颈枕着池台旁的边缘,小脸柔嫩,神色乖觉,竹窗透进来的光勾勒着她身上诱人的弧度。

陆绥在那天之前,就开始变得不对劲。

到现在。

还是会很轻而易举就被她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去关心她在做什么,一举一动,收在眼底。

陆绥不愿意承认这是情动。

他对男女情爱,很是淡漠。

陆绥的父亲和母亲,在外人看来是相敬如宾恩爱了多年的夫妻,其实并非如此。

他的母亲,对他的父亲没有几分感情。

嫁给父亲,是当年权衡利弊过后的选择,什么都算计到了,唯独没有感情。

母亲对他们这几个孩子,也没有过多的喜欢。

她只需要当一个挑不出错处的陆夫人就行,哪怕上次要为他挑选合适的妻子人选,也只是因为那是她身为陆夫人应该要做的事情。

父亲敬重母亲,应当也是有几分喜爱的。

可能不止几分,父亲在母亲的事情总会失去分寸,逐渐失去自我。

哪怕到现在,依旧患得患失,又将人看得很牢。

哪里像是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内阁首辅。

陆绥并不希望自己以后也变成这样,所以他这辈子也不想要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人。

他宁肯不要,也免得为情所困、丑态百出。

陆绥很清楚自己若是动了心,多半同他父亲是一种人,内心会不断生出业障,令人窒息的占有欲会不断不断的膨胀,无法容忍她的眼里还有其他人,更惶论心里还有第二个人。

这种可怖的独占欲,并非理智所能控制。

他从小就是这样,喜欢的东西始终都得攥在自己手里,哪怕坏了、不能用了、不漂亮了,也得摆在他的屋子里。

若是在意了什么人,便如前些日子那般阴晴不定,又或者像方才那般疑神疑鬼的。

陆绥静静回过神来,她的睫毛在颤,人好像也在发抖。

他微微蹙眉,不成想她竟然被吓成这样。

也是,这么多年提心吊胆,东窗事发是该害怕。

她看起来很脆弱,像失去依仗、清水逐流的颤颤花瓣,可怜又易碎。

她抬起眼,鼓足了勇气正视他,饶是他几乎已经点破了她的身份,这会儿她也还能装镇定:“我只是随便问问,首辅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账本在他手里,想来也不会惹出什么是非。”

陆绥看过了账本,那是陈大同他们用来保命的东西,既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手里没点对方的把柄也无法安心。

上面仔仔细细记着他往京城送的银两。

陈皇后做的这件事,尽管假于他人之手,未必能做的那么干净,抽丝剥茧被扒了出来。

对陈家,是雪上加霜。

他们是该要着急的。

也难怪她今夜会迎着风雨找出来,勉为其难的来同他卖乖。

陆绥缓了缓语气,他说:“殿下所言极是。”

竺玉也不想同他在亭台里继续纠缠,陆绥现在手里捏着她的命脉,她也没心情去想别的事情。

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堵住陆绥的嘴、她手里若是能捏住陆绥的把柄,这会儿也能反客为主。

逼迫他闭紧嘴巴。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既说完了该说了。

她就该走了。

陆绥已经松开了手,她也能喘得过气来,胸腔不似方才那么闷得慌。

不过脚下发软,匆匆离开时脚下踉跄了两步,又没看清楚亭台下方的台阶,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个人仰马翻。

陆绥跟在她身后,搭了把手,他手臂有力,撑起了她有些软绵的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后怕,还是今晚喝了太久的缘故。

竺玉站稳身体后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就又停了下来,她转过身,陆绥还站在湖边,背手而立,沉默不语。

她其实也清楚,装傻和躲避都不是办法。

她又往回走,身上的斗篷挡住了大片的冷风,可她浑身还是冷得厉害,手脚冰凉。

她走到陆绥面前,男人比她要高出不少,即便她站在台阶上,也得微微仰着脖子才能看得清楚他的脸。

陆绥一如既往的镇定,平波无澜,像什么都没发生。

竺玉抿了抿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绥本以为她会像个小乌龟似的缩回自己的龟壳,若无其事的继续装傻。

这声问倒是在意料之外。

他想了下,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瞒她:“先生带我们去京郊无名寺庙祭拜的那日。”

那么早。

竟然那么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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