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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巍满脸恳切道,“回陛下的话,臣有一女,名为凤宁,已进宫三月有余,她自来性子烂漫有些憨笨,就不知她侍奉陛下是否周到?臣在家里日夜悬心.....”

裴浚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既然蠢笨为何送入皇宫?礼部遴选女官甚有章程,李爱卿将蠢笨愚钝的女儿送来伺候朕,是不是有欺君之嫌?”

李巍闻言心头微沉,他本是有意在皇帝面前提一嘴,若是皇帝喜欢凤宁语气神态必定看出端倪,若是不曾见着,那么今日正好提醒皇帝有这么个人,凤宁得见天颜的机会便大大增加,怎么算今日都是万无一失,可没料到座上这位不按常理出牌。

他顿时磕头如捣蒜,“陛下恕罪,臣万死也不敢欺瞒陛下您呀,实在是小女生得烂漫可爱,颇有容色,礼部官员一眼也瞧上了,臣想着若她能侍奉陛下左右,是我们阖家的福气,臣.....”

不等他啰嗦,裴浚再次打断,“是吗?可事实是你女儿着实蠢笨不堪,前几日犯了错被朕逐出御书房。”

李巍面色一呆,心凉了半截。

这么说,皇帝早见了凤宁,不仅见了还没看上?

怎么可能?

这世上竟有见了凤宁无动于衷的男人?

李巍便是料定女儿一定能虏获圣心,方敢李代桃僵送她入宫。

这一下李巍冷汗涔涔,险些要哭了。

“陛下恕罪,是臣管教不周,给陛下添麻烦了,还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臣一定....”

可惜裴浚依然不给他表忠心的机会,他闲闲地笑道,

“李爱卿啊,朕呢,素来喜欢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的姑娘,最好是大娘子所出,担得住事,那些姨娘养得庶女,无论生得怎般容貌,朕也看不上眼。”

李巍听了这话,嘴唇打了几个哆嗦,瞬间遍体生寒,皇帝这是明显已看穿他的算计,责备他将庶女送入皇宫李代桃僵,早知道皇帝喜欢大女儿那样的,他何至于兜这么大圈子?

这样的罪李巍当然不能认,他哭哭啼啼道,

“陛下,凤宁是庶女出身不错,可她亲娘去世后一直养在嫡母身边,后来顺理成章记入嫡母名下,也算不得庶女呀....”

严格来说,只要记在嫡母名下,就算不得违背章程,礼部就是故意漏这些空子给各府择选最出众的女儿入宫。

可李巍千算万算没算到皇帝这么轴。

那死丫头这么没用吗?

李巍心里埋怨着,面上不停磕头请罪。

最后裴浚面色冷淡道,

“出去领二十笞,其他的回京再跟你算账。”原是看着他要接待使臣的份上不急着料理他,不成想他非要往枪口上撞。

李巍这下哭都哭不出来了,往前爬了一脚,小心翼翼央求,“陛下,臣明日要迎接使臣,您这会儿打臣板子,臣担心....”旋即他话锋一转,“您看能不能这样,这板子先记着,等回京您哪怕打死臣,臣也毫无怨言。”

李巍害怕差事被人抢了,他越发没了出头之日。

可惜那俊美无双的少年天子,端得八风不动,“这就是爱卿你的事了,李爱卿,朕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堕我大晋威风。”

李巍撞墙的心都有。

先笞他二十下,再逼着他带伤在炎炎夏日接待使臣,还不能弄出半点岔子来。

皇帝这是要整他呀。

笞刑与廷杖不同,廷杖重,笞刑轻,负责执刑的锦衣卫鞭笞得很讲究力道,没有很明显伤口,却疼得人五脏六腑抽搐,不至于叫李巍起不来身,也得让他吃点苦头。

*

营帐扎在一片水泊旁,地儿就那么大,李巍被笞刑的事很快传了出去,一介五品鸿胪寺少卿被打,也不是多么惊天动地的事,但凤宁得知消息后,整个人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消息是杨玉苏带回来的,她看着凤宁泛红的眼,宽慰道,

“傻丫头,你别为他担心,你爹这是恶人有恶报。”

凤宁想哭却极力忍住,“我不是为他担心,我就是心里难过...”

唯一的亲人也这样赤裸裸算计她。

最痛苦的不是亲人受难,而是她明明该心疼那个人,而那个人却不值得她疼。

翌日午时銮驾抵达行宫。

燕山行宫坐落在燕山脚下,依山傍水,蓊郁葱葱,四周伏卧一片绵延的山脉,很好地将暑气隔挡在外,太后一住进慈宁殿,顿觉神清气爽,连着晚膳也多用了几口。

这一日晚膳是裴浚陪着她用的,再无外人。

太后语重心长与他说起了婚事,

“你年纪也不小了,先帝十五岁御女,没多久得了头一个孩子,可惜早逝,你如今也满了十八,再过两年该行冠礼,便可垂拱以治天下,论理该先立后再封妃,如今我也不逼你,好歹先纳两个可心人搁在身边,也能堵那些朝臣的嘴。”

太后眼见皇帝一个女人都不要,恐他步先帝后尘,只得让步,在立后一事上不再逼得那么紧。

裴浚歪在一旁捏着眉心慢慢颔首,“您的话我记在心上了。”

回到乾坤殿,敬事房的掌事果然如期而至,裴浚静静看着那些女官的乌木牌没有吱声。

绵延子嗣固然重要,可男女那档子事,他还真就没法将就。

他骨子里十分骄傲,什么都要最好的。

柳海瞅他神色不像是有兴致的,只得摆摆手示意人退下。

也难怪,这一批女官中,皇帝略微看得上眼的也就御前这几人,

梁冰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不知变通,且性子过于刚强,与可心人是毫不沾边。

杨婉能干端庄,蕙质兰心,偏生城府太深,至于章佩佩,既不肯吃苦,做事也没耐心,不堪大任,裴浚是哪只眼睛都瞧不上,要不是太后,这样的人也不该到御前来。

此二人因为首辅杨元正和太后的缘故,裴浚不可能要,他不仅忌讳外戚势大,更不喜人拿婚事做要挟。

数来数去,最合适的要属李凤宁了。

依着柳海来看,裴浚收了李凤宁最好,无论相貌性情均称得上万里挑一,更难得是她对裴浚是真心实意地好。

到达行宫第一日各家忙着收拾整顿,次日,姑娘们便耐不住忙不迭串门去了,凤宁原要跟着杨玉苏去外头玩耍,方下飞羽阁前的台阶,被梁冰遣来的小内使给唤住了,

“凤姑娘,我家姑娘请您过去一趟,说是上回您整理的账目有些地儿不对,请您去瞧一瞧。”

凤宁心神一凛,二话不说辞了杨玉苏去了乾坤殿,乾坤殿后面特设一值房,专给御前的女官与司礼监秉笔办公,凤宁这一去顺带给梁冰打打下手,就忙到午时了。

用过午膳小憩片刻,前头传来消息。

“梁姑娘,李姑娘,陛下待会要接见大兀的使臣,掌印吩咐二位随驾。”

凤宁立即换上绛红的女官朝服,随梁冰一道赶去前殿。

沿着小门进入乾坤殿,顺着甬道抵达暖阁,越过硕大的紫檀雕花博古架便见皇帝正在接见使臣。

来了三人,打头一人头戴冠帽,肌肤黝黑,两侧头发往后顺过去汇成一个辫子,胸前挂着一套银饰,正笑容满面与裴浚介绍他们上贡的一套玛瑙兽首茶器。

但凤宁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使臣,而是她的父亲李巍。

李巍正躬身立在皇帝跟前,正将使臣所言翻译给皇帝听,兴许是挨了笞刑的缘故,他说话中气明显没那么足。

李巍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李凤宁。

中途杨婉请梁冰做手书,吩咐李凤宁去核对今夜使臣晚宴的菜谱。

李凤宁去了一趟御膳厨,再回来时,被告知皇帝与使臣一行已前往太后所在的慈宁殿,她原是可以不必去的,可是回想父亲那苍白的脸色,凤宁又挂心,寻了到慈宁殿,刚到侧殿廊庑下,便见秉笔韩玉跨出门槛,问候着的小内使道,

“李大人何在?”

小内使往前方隐在林子里的恭房指了指,“李大人方才身子不适,去了恭房。”

韩玉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正要进去,瞥见了凤宁,立即堆了笑脸,“凤姑娘,您来了,快些随奴婢进来吧。”

凤宁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可以进去吗?”

韩玉笑道,“章姑娘方才还问起你呢,怎么不能进去?”

凤宁随他进了慈宁殿,原来太后与裴浚在正殿见使臣,章佩佩避来了侧殿,她迎着凤宁进来,嘘了一声,拉着她蹲在博古架往里张望。

使臣在礼部侍郎的指引下,将得到的那册玄奘遗宝献给太后,宫人接过捧好跪在太后跟前,将之展示给太后瞧。

太后满怀期待探过眸,一瞧上头密密麻麻一行行蚯蚓般的字迹,顿时皱了眉,她问礼部侍郎道,

“怎么?既是玄奘大师的墨宝,怎的不是中原话?”

礼部侍郎也是第一次瞧见此物,顿觉头疼,“这...”他惊讶地看向使臣,勉强用蒙语与他交流了几句,幸在这位使臣也懂得几句中原话,双方沟通还算顺畅,那使臣回了一句,大意是这是大兀西征波斯国时,从人家皇宫掳回来的宝物,说是当年玄奘路过波斯国留下的经书,用的也是当地的语言。

玄奘精通西域数国语言已不是秘密。

太后得知真相颇有些失望。

她问使臣道,

“这上头写着什么,你们可知晓?”

大兀使臣回了,他们说的是蒙语,与波斯语不一样,很遗憾不能为太后释疑。

太后指着经书与裴浚道,“瞧,蚯蚓一般的字,不晓其义,看着跟天书似的无趣。”

裴浚也没料到是这等情形,哂笑一声,宽慰老人家道,“李巍似乎颇□□斯语,待他过来与您老人家解说。”

太后于是问李巍何在,殿内静极了。

礼部侍郎当然知道李巍强撑当差的事,只能硬着头皮遣人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