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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苏头一回正视与燕承的感情,望着窗外流光溢彩,怅然失神道,

“佩佩,换做你,你会等他吗?”

燕承离京便是为了反抗家族联姻,他想?自立门户,做主自个儿的婚事。

章佩佩筷子?一顿,“你要听真话吗?”

杨玉苏点头。

章佩佩认真道,“换我,我会等,世间好男儿少,能?遇到一个喜欢的很不容易,他愿意?为你拼,你为什?么不愿意?为他等一等呢。”

杨玉苏又看向凤宁,“宁宁你呢。”

凤宁咧嘴一笑,眉梢也飞扬了,“若世间有男子?这?般追求我,海枯石烂我都等。”

杨玉苏没说话,拽着酒盏猛喝了一口。

凤宁知?道她这?是下定了决心,握了握她潮热的手?背,“玉苏,被爱是一种幸运。”

凤宁这?样说,眼底的星光潋滟又黯然。

天色彻底暗下后,整座城隍庙像是苏醒的夜明珠,原先布置在檐角两?侧的灯架均被点燃了,一大片大片的灯芒汹涌而来,场面?蔚为壮观。

章家一伙侍卫与婆子?将三?位姑娘簇拥在正中,一行人不紧不慢往灯海的方向去。

有打探消息的侍女折回来禀报章佩佩,

“大小姐,今个儿可稀奇了,城南侯府的小公子?在前面?摆了个灯阵,说是若有人破了他的灯阵,便把那些灯全部送给对?方。”

章佩佩唇角一嗤,“谁稀罕他那些破灯。”

话虽这?么说,章佩佩还是往那边赶。

凤宁拉着杨玉苏问,“城南侯府的小公子?是何?人?”

城南候这?个人凤宁知?道,她在御书房帮忙整理文书时,晓得有这?么一号人物,是大晋最负盛名的军师,有运筹千里之能?,可惜有一年出征,敌营冒着牺牲三?千人的代价,换了城南候一只腿,如?今这?位城南候便闲赋在家荣养。

杨玉苏回她道,“城南候有两?个儿子?,长子?温润敦厚,在京城甚有贤名,如?今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听闻很得圣上看重,至于小儿子?,坊间传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可他这?人实则有其父之风,颇擅机关技巧诡谲卦阵,除了身子?不大好,其实是个风流毓秀的妙人。”

片刻,凤宁随着人群赶到灯阵,才知?道为何?杨玉苏称小公子?为妙人。

那少年穿着一身白衫,手?执羽扇,吊儿郎当坐在灯阵正中的台面?,模样极为俊俏,比之裴浚逊色不了多少,就是多了几分阴柔之气。

城南小公子?也是花名在外的人物,今日灯阵一摆,围观者不乏妙龄少女,大家纷纷怂恿家里的弟兄跃跃欲试,扬言要拿下这?片灯海。

只是章佩佩一来,围观者不得不为她让开一片道,她是宫里长大的,其气派与公主无二,更?是满京城看好的皇后人选之一。

姑娘们平日相见?也能?姐姐妹妹套套近乎,到了章佩佩这?里,众姑娘习惯敬她一句“大小姐。”

“大小姐今个儿来了,是不是得亲自上阵破了小公子?这?个灯阵。”

章佩佩不屑地睨了程小公子?一眼,“我要这?些破灯作甚,我家里的灯都摆不下呢。”

程小公子?不干了,懒洋洋从台樨上站起,遥遥指了指章佩佩,

“章大小姐,前年太后寿宴,在御花园玩叶子?牌,你输给我了,当时你怎么说来着,有朝一日一定叫我折戟,呐,今日机会来了,你有本事破了我的阵法,我跟着你姓。”

章佩佩气血直往脑门涌,“让你姓章岂不是便宜了你,有本事你跟我们家卷卷姓。”

“卷卷是谁?”

“呐,延禧宫的猫。”她往凤宁手?里一指。

卷卷很给面?子?地翘翘尾巴,长长的雪尾突然往夜空一展,姿态嚣张又曼妙,很给凤宁和章佩佩长脸。

章佩佩朝它竖个拇指,“没白疼你。”

程小公子?险些给气吐血,“来来来,你来破,只要你破了阵,我程姓抠掉都成。”

章佩佩扶着腰,摆摆手?示意?大家退开,她好解灯谜破灯阵。

章云璧在一旁直摇头,偏过头却见?凤宁弯下腰正在观详一盏花灯。

那是一盏猫头灯,模样如?同猫头鹰般凶狠彪悍,身上纹路纵横,灯芒若隐若现。

卷卷明显被之吸引,凤宁问它,“卷卷,漂亮吗?好看吗?”

卷卷朝灯面?呜咽:想?要。

凤宁笑,“那咱们就给佩佩姐加油助威,让她一举破阵。”

卷卷还在呜咽,凤宁又哄,“那姐姐回头给你买一个。”

太温柔了。

章云璧这?样想?。

凤宁起身忽然不见?杨玉苏踪影,四下张望,瞧见?杨玉苏立在一艘兰舟前,此地比邻漕河,不少小商小贩或寻常百姓,赶着一楫长舟叠叠簇在一处,兜售鱼鲜花果一类。

杨玉苏相中一篮春梅,正与卖家讨价还价。

凤宁打算过去寻她,忽然发现一人长身玉立,侯在杨玉苏三?步远的位置,他双手?负后,手?里拎着一盏花灯。

一盏别具一格的兔子?灯。

凤宁笑了笑便没过去打搅。

她抱着卷卷来到兰舟对?面?一家铺子?,这?家铺子?门前摆了两?排灯架,其中一排灯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素纱灯,灯面?是缎面?丝绸所制,绘着写意?山水画,留白一处配一首唐诗宋词,风雅有趣,凤宁打算掏银子?买下一盏。

碎银子?都拿出来了,凤宁忽然想?起什?么,又重新拿出香囊,从里面?取出一张二十面?额的银票,这?是方才从裴浚那叠银票里特意?抽出来的一张,她拿着银票买下两?盏灯。

一盏“西出阳关”送给自己,权当是元宵节他送与她的。

一盏“桃花依旧”给他,当做谢礼。

赠给裴浚这?盏灯是凤宁花了些心思?挑选的,画面?上勾勒着一栩栩如?生的少妇,少妇正在园子?里采花,芝兰玉树的丈夫立在她身后,抬手?替她撷取粘在她发髻的落英,少妇回眸,夫妻二人两?两?深望,好似神仙眷侣。

凤宁很喜欢,也很艳羡。

不一会,前方灯海传来一阵山呼海啸。

凤宁回眸,只见?煌煌灯火中,章佩佩立在台樨上高兴地朝她挥手?,

“凤宁,你看,我已帮你破开了机括,这?里有灯架,可通往河面?的灯海,你不是喜欢逛花灯嘛,快些去呀。”

凤宁循声望去,只见?原先程小公子?摆下的灯阵已经撤下,无数灯架汇聚成一座竹桥,延伸至水面?。

欸乃一声的长篙撑开,十几艘画舫联袂而来,各式各样巨大的花灯仿若一幅浩瀚长卷,徐徐在人前绽开。

凤宁这?一刻,脑海突然划过无数灯光剑影,有那么一瞬,她突然舍不得过去,有生之年,若是裴浚能?陪她逛一场灯海该多好,牵着她的手?,游走在这?片人海潮潮的烟火中。

她想?把第一次留给他。

可转念一想?,不,不要等,想?去就去,哪怕一个人。

也许那个喜欢的人永远不会来,而她却不能?丧失了说走就走的勇气。

凤宁抱着卷卷,兴高采烈地朝章佩佩的方向奔去,迎向那片色彩斑斓。

这?一夜实在过得荒唐,后来凤宁在一盏莲花灯内,与章佩佩划拳喝酒,人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醒来时已在回宫的马车里。

天光大亮,朝霞漫天。

马车轧着青石砖般徐徐驶向皇宫。

章佩佩将软塌让给她睡,自个儿坐在下首的锦杌,瞧见?她醒来,往小案指了指,“蜂蜜醒神汤,再?喝一口,今日御前女官正式当值,可不能?出岔子?。”

凤宁深吸一口气,净了脸面?喝过汤,瞥见?章佩佩正在拾掇一盏十分精致的六面?羊角宫灯,

“姐姐要将这?花灯捎去宫里?”

章佩佩捋了捋缀着的流苏,“可不是,这?是我给陛下捎的。”

凤宁这?才想?起自个儿买的两?盏花灯,“姐姐,我也买了两?盏花灯,您瞧见?了吗?”

章佩佩往车壁下方的角落指了指,“呐,在这?呢。”

用两?块棉布套着,章佩佩没瞧见?模样。

凤宁松了一口气。

待赶到养心殿,皇帝已去文华殿视朝,女官们聚在西围房,忙着赠送节礼给御前各位领班掌事,看得出来新的一年,大家风华正茂,精气十足。

章佩佩带着凤宁进了西围房廊子?,见?里里外外聚了不少人,便知?自个儿来晚了,先是一番告罪,又托韩玉帮她将花灯搁去御书房给皇帝,自个儿先溜了,

“趁着陛下还没回来,我先回延禧宫换了个衣裳。”

章佩佩一走,凤宁也回了自己的梢间。

她与皇帝那档子?事,大家已是看破不说破,杨婉和梁冰知?道她住梢间也不觉意?外。

不一会,凤宁换了官服出来,先给两?位姐姐道了安,便去了养心殿西阁。

进去才知?,原来每一位意?在留宫的女官都给皇帝送了花灯,杨婉亲手?画了一幅“江山如?画”作灯面?,无论用料画工无不精巧。章佩佩的花灯格外奢华,珠玉作饰,绿松镶嵌,就连用作流苏的珍珠也是精挑细选的海货,十几盏宫灯摆在一处,就属凤宁的最为寒碜。

未时正,裴浚与大臣用完午膳回养心殿歇息,韩玉便将姑娘们所献花灯一一摆在御前,

裴浚用完膳不久,正在窗前踱步,慢悠悠扫了一眼,各人名讳均在灯面?写着,一眼扫过去便知?是何?人所献,唯独最后一盏花灯,无名无姓,只有一首“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诗,其余女官名讳从脑中一一划过,剩下这?盏是谁的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