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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临发了话,白蔹自然不再犹豫。

他给周大娘诊了脉,说要施针疏通脑中淤血,将一大家子人都轰了出去。

李氏方才情绪失控,担心动了胎气,被周大扶着回了边上的小屋歇着。周远给贺枕书和裴长临搬来两把椅子,又去屋里取了周季的纸笔。

“小书,来。”

他把纸笔递给贺枕书,贺枕书却没接,问:“姐夫,你这是做什么?”

“写欠条啊。”周远道,“我又不识字,只能你来写了。”

贺枕书看了裴长临一眼,有点犹豫:“真要写呀?”

“当然要写!”周远神色认真,“说了要还,就一定会还,这事和你们没关系,没道理让你们花这个钱。”

贺枕书:“可是……”

“阿书。”裴长临唤了他一声,“姐夫让你写,你就写吧。”

贺枕书没办法,只得依两人的意思写了欠条,还教周远在上面签字画了押。

欠条写好,周远也踏实了。

他向二人再三道谢,招呼他们坐下歇会儿,自己进厨房做饭。

“姐夫也真是的,这么客气做什么,我都不习惯了。”贺枕书扶着裴长临坐下,半开玩笑,“还有你。”

裴长临低头将那欠条揣进怀里,问:“我怎么?”

“偏要收他欠条,我怎么不信你真会找他要钱呢?”贺枕书笑着道,“来的路上还说要周家自己医药费,我看啊,你根本就没那打算。”

裴长临也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要说一开始就打算帮周家,那是不可能的。

裴兰芝先前还在周家受了委屈,周季昨天又刚去铺子里大闹一通,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不过是看见裴兰芝现在生意做得好,想让裴家帮衬他们。

如果今日他们仍是这种态度,裴长临定然不会出面相帮。

周远的品行为人固然不错,但假如他无法妥善处理家中的关系,还要因此牵连到裴家,让周家人扒着裴家吸血。那么,他对裴兰芝来说,就不能算是一个好归宿。

裴长临更不会帮他。

说到底,是周远今日的应对,得到了裴长临的信任。

“行了吧,裴大善人,我还不了解你。”贺枕书朝周围看了眼,见四下无人,才乐呵呵道,“今天来南槐村,你确实是想先看看周家人的态度,但你敢说,你一开始没想到会这样?”

想试探周家人的态度是真,但如果只是想确认这个,他大可以直接过来,待弄清真相之后,再考虑替他们请大夫,或将人送去青山镇救治。

但裴长临没有这么做。

他从一开始就相信周家是真的出了事,且周家人并不像外人以为的那样无可救药。

所以,他今早才特意去了趟青山镇,叫上白蔹一起跑这一趟。

如果周季是在骗他们,或周家人当真只想占他们的便宜,最差的情况,是他们需要自己支付给白蔹的出诊费。但如果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就能及时救治周大娘,而无需再浪费时间。

在出发前,裴长临多半就已经想好了这些。

他比较天平两端,决定承担这个风险。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从不以恶意揣测旁人,总是对一切都抱有善意。

说他是个大善人,一点错都没有。

裴长临不说话了,贺枕书含笑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喜欢。

在这世道,很多人都觉得善良是个无用的品质,尤其是在这穷苦山村,人们为了活下去都要用尽全力,哪里还能苛求善意。

穷山恶水出刁民,贺枕书曾不止一次听过这句话。来到这里之前,他也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但他如今已经明白,所有的事都不能一概论之。在如此困苦贫穷之地,有乐善好施的商贾,有努力生活、相互扶持的普通人,更有像裴长临这样,对待一切都满怀善意之人。

贺枕书心头微微发烫,他又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周大已经从小屋出来,帮着周远一起切菜做饭。李氏仍在小屋歇着,白蔹也还没出来,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他抿了抿唇,轻轻勾了勾裴长临的衣袖,示意他靠过来些。

后者眸光微动,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缓慢倾身过来。

就在此时,身后的房门被人忽然打开:“好了,都进来吧!”

两人瞬间坐直了身体。

白蔹自然注意到了两人这近乎心虚的动作,他眉梢一扬,愤愤道:“我在这儿累死累活,你们在那儿谈情说爱,你们再这样要加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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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蔹的医术自不消说。

一大家子回到屋内,周大娘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身子不再古怪地朝一边歪斜,呼吸平顺,像是已经睡着了。

白蔹只让他们看了眼病人,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出去说话。

“是中风。”白蔹道,“先前那般表现,多半是因摔倒导致气血上冲,气滞血瘀,压迫了脑部所致。我为她施针疏通了气血,待气血慢慢回流,再佐以汤药,服个几天,应该就能下床了。”

白蔹把提前写好的方子交给周家两兄弟,听见两人连连感激,又笑道:“你们要谢,就谢他们两位吧。周大娘这病最忌拖延,要是再拖个两三天,别说是我,你们就是去府城,恐怕也难治。”

贺枕书最怕谁对着他谢来谢去,默默往裴长临身后一躲,推小病秧子出去与人客套。

客套完,又要被留下吃中饭。

白蔹惦记他的宝贝未婚妻,没心思留下吃饭。众人一合计,将白蔹送出村子,乘早晨来的马车回镇上。至于裴长临和贺枕书,村中也有车夫,待吃过了饭,寻个车夫慢慢送他们回下河村去就是。

白蔹满心欢喜地应了,也没提那双倍出诊费的事,只按照正常费用收了诊金和医药费,答应回了万仁堂就给他们配药,下午便托人送来。

收钱时还高高兴兴给他们抹了零头。

这人表面看着不正经,实际上,也是个乐善好施,济世救人的良医。

送走了白蔹,众人回到家中吃午饭。

周大娘病情稳定,裴长临和贺枕书都算是恩人。周家兄弟俩多烧了好几个菜,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饭,唯有那周三郎仍然不见踪影。

周大娘这一病,家里可以说是兵荒马乱。直到这时闲下来,周大才想起来,问周季跑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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