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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枕书与裴长临对视,轻轻点了点头:“我都听你的。”

从相识到现在,景黎与薛大夫的为人他都看在眼里。他很清楚,眼下在这院子里的所有人,必定都是抱着能将裴长临医治好的信念。

若对他们没有信任,他与裴长临何至于千里迢迢赶来这里。

至于面前这位……

男人穿着一件简单的束袖布衣,长发束起,身上未着任何配饰,看上去倒是与这医馆中的大夫打扮得没什么两样。

可就是这般普通的穿着,却依旧无法掩盖他身上那股仿佛与身俱来的从容笃定。

他端着汤药站在众人面前,无论是方才听见钟钧的质疑,还是如今得到裴长临与贺枕书的信任,态度皆是波澜不惊。

他不惧任何质疑,也不需要从旁人身上获取认同。

这样的人,很容易叫人觉得,他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也很容易让人产生信赖。

得了二人允肯,秦昭只是笑笑,将手中的汤药递给了裴长临:“若是下了决定,便将此物喝了。”

裴长临问:“这是什么?”

秦昭:“假死药。”

“心脏乃五脏六腑之大主,亦是血脉运行之源。心内无时无刻有血液流动,会加大手术的难度,是以需要服药令人进入假死状态。心肺停止运作,方可顺利手术。”秦昭耐心向他们解释,“放心,此物我先前已经找人试过了,给你调配的药量只会令人假死四个时辰。服下后一炷香左右起效,期间一切脏器五感停止运作,无痛无感,药效过后便会醒来。”

他解释得极为详尽,贺枕书却莫名觉得,他那句“已经找人试过”,听上去格外渗人。

裴长临接过汤药,先朝贺枕书看了一眼。

后者点点头,他便没再犹豫,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秦昭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眼底露出几分欣赏之色:“小公子年级轻轻,倒是很有胆识。”

裴长临不善应对这些夸赞,对方也没在意,又道:“距离汤药起效还有一段时间,你们若还有话说,便抓紧时间吧。”

他说完转身就想离开,见一群人仍把贺枕书与裴长临围在中间,无奈地唤了声:“小鱼。”

景黎扭头:“嗯?”

“进来帮忙。”秦昭笑得无奈,“……薛大夫也来。”

两人被秦昭喊进了屋,还贴心地关上了门。贺枕书张口想说什么,却见钟钧忽然凑上来,担忧地在裴长临身上摸了摸:“感觉如何?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啊,那药喝下去真会假死?我还以为这种东西都是话本里瞎编的呢……”

贺枕书:“……”

裴长临不动声色往后躲了躲,笑道:“没什么感觉,就是药有点苦。”

他又问:“老师不是出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这话说的,这么大的事,我能让你们两个孩子自己来吗?”钟钧道,“还不知这治疗到底能不能成,竟找个这么年轻的小子来给你主刀……我要是不来盯着,回头你俩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景和堂这做手术的院子本是不让外人进来的,是他以二人在城中唯一的长辈自居,还主动抢了伙计在院中洒酒消毒的活,才勉强让薛大夫点了头。

贺枕书默不作声站在一旁,裴长临瞥他一眼,道:“说到消毒,屋内是不是也需要?老师要不要进去问问?”

“哦对!”钟钧恍然,“姓景那小孩说了,屋子里要多喷点,不然会感染还是什么……”

他这么说着,拎起水壶便往屋里走。见他进了屋,裴长临才回过头来,看向贺枕书。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裴长临轻声道。

“我知道的呀。”贺枕书勾起嘴角,朝他笑了笑,“薛大夫医术那么好,你肯定不会有事的,我知道……”

裴长临垂下眼,牵起对方异常冰凉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阿书,你用来装书的那个行囊,我在背后做了个小暗格,里面放了东西……”

“我知道。”贺枕书忽然打断他。

裴长临眸光一动。

“你是傻子吗?”贺枕书还是笑着,眼眶却悄然红了,“那些行李都是我收拾的,你动了什么手脚,我还能不知道?”

“阿书,我……”

“我不会拿的。”贺枕书抬眼看他,声音微微发颤,“裴长临,等你病好之后,自己回去把东西拿出来,我不会碰的。”

自从决定要尝试手术治疗之后,裴长临在贺枕书面前始终表现得云淡风轻,从不消极悲观。

但贺枕书心里很清楚,那只不过是在顾虑他的心情。

他是怕贺枕书会为他担心。

他们不去提起那手术的风险,也不预想任何可能出现的坏结局,可有些事情,并不是不去想,就不存在的。

所以,他事先做了准备。

放在行囊暗格里的东西,是贺枕书在很久之前亲笔写下的和离书。

写下那封和离书时,贺枕书一心还想着离开。他那时已经决定要想办法治好裴长临,所以特意与裴长临约定,等对方病好之后,便要签下和离书,放他离开。

那时候裴长临未曾在和离书上签字,贺枕书也没太在意,写完之后便随手将其夹在了某本书里。

这件事,他其实早就忘了。

可裴长临却将它找了出来,偷偷签上了名字,放进了贺枕书的行囊里。

就如同贺枕书经历过的前几世那般,那时的他预料到自己命不久矣,也是这样事先帮他安排好一切,如约定那般放他自由。

裴长临上前半步,将他搂进怀里:“别哭,阿书,别哭了……”

贺枕书把头埋在裴长临胸腔,对方领口的衣衫很快被泪水濡湿一片。少年柔软的身躯不住地颤抖着,贺枕书轻轻抽泣,声音哽咽:“都怪你……我本来没想哭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裴长临温声安慰他,“你一直很坚强,你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勇敢的人。这世上没有哪个双儿会比你更勇敢,所以没关系,哭也没关系,阿书,你不必在我面前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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