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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舒良话说的多么漂亮,但只要他说的属实。

封禁行宫,强闯圣驾,无视太上皇在场,强行锁拿刘永诚,桩桩件件,都忍不住让人赞叹一句。

这位舒良公公,真是个疯子!

这么大的事情,若是真的上纲上线的说,给他按个大逆不道的罪名都够了。

但他,怀里揣着一份天子命他抓人的中旨,竟然就敢闹到这种地步,怪不得太上皇气成这个样子。

可想而知,当时的场景,太上皇既然在场,那么必然是要阻止的。

但是,舒良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而且把刘永诚带回来了,这说明,太上皇对他的阻止,完全没有用处……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所有人都知道舒良骨子里有疯劲儿,但是,却鲜有人注意到,他本身是极会察言观色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如此迅速的得到天子的重用。

因此,当天子开口主动提起话头的时候,舒良就迅速领会到了天子的意图。

宣府的事情,虽然最终和平解决,将消息控制在了总兵府内,但是,毕竟有那么多的官军,大臣在场。

陶瑾等人,始终是会将详情呈送朝廷的。

这也是天子让他暂且去后宫避避风头的原因。

处置既然已经定下来了,那么需要稳定的,就是外朝的舆论,所以,这个时候,正是给这帮内阁的老大人们,透露详情的时候。

眼瞧着这几个人慢慢的将消息消化了之后,舒良接着补充细节,道。

“当时咱家进了内院,眼瞧着刘永诚等人对太上皇寸步不离,灵机一动,便将天子吩咐的,希望太上皇能去土木堡祭奠死难官军的话当场转达,当时,咱家想着,太上皇登台致祭,刘永诚等人总不至于也僭越无礼,跟上祭台。”

“但是没想到,刘永诚这贼子,竟敢蛊惑太上皇,不予祭奠死难官军,还敢当场违抗陛下圣旨,带着那帮口称是臣服大明的蒙古‘护卫’,堂而皇之的见旨不跪。”

“此等悖逆之举,咱家自然不能纵容,当场便将刘永诚和他所带的军士尽皆锁拿,至于那帮口称臣服,心中全无敬畏之意的蒙古人,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咱家也小惩大诫,杖责了五十,便放他们回去了。”

舒良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老大人们听完,既是心惊肉跳,又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

舒公公,东厂的厂公,您这话说的,不觉得自己前后矛盾吗?

刚说怕在行宫抓人伤了太上皇,要趁太上皇登台祭奠的时候动手抓人,后脚就因为一帮蒙古人,不敬圣旨,当场大打出手。

这……你动手的时候,就不怕伤着太上皇了?

当事人的话,永远不能全信!

所以,老大人们自动就过滤掉了舒良的各种修饰之词,在心中默默的还原了真相。

太上皇先是调了刘永诚到身边贴身护卫,而后,舒良赶到,作为天子的心腹,太上皇肯定对他防备甚深。

但是,舒良却巧舌如簧,不知怎的,说动太上皇将“外围”护卫交给了他。

然后拿着鸡毛当令箭,直接围了行宫,再接着,他直接带人强闯行宫,先是要太上皇登台致祭死难官军,这件事情太上皇肯定不会愿意。

所以,舒良就索性将罪名栽到刘永诚的身上,说是他畏惧回京被怪罪,所以蛊惑太上皇将他留在身边,为此不惜让太上皇不顾大局,连祭奠死难官军都不去。

最后,理由拿到了,自然是无所顾忌!

当场动手抓人,顺带着将那几十个蒙古护卫,也狠狠的揍了一顿。

老大人们都能想到,当时混乱的场面,以及舒良动手的时候,太上皇心里浓浓的惊惧。

要知道,太上皇既然有如此浓重的防备之心,那么,除了刘永诚带来的人,和那些蒙古护卫之外,内院必然是没有其他的兵力的。

而舒良当时做的,就是将太上皇身边的一切护卫力量,全部锁拿羁押。

换而言之,在这种状况下,舒良实际上已经掌控了太上皇的生命!

老大人们不禁升起一丝明知不应该,但却忍不住的念头……

不知,当时的太上皇,是否想起了土木堡的那一夜。

兵荒马乱,身边无一人护卫,生死操于人手,对方只要动动手指,自己便性命难保。

或许,这才是太上皇这次如此决绝,不惜停驻宣府不归,也不愿意退让的原因吧。

但是天子这边……

好吧,这是老大人们头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天家复杂的关系带来的真正为难。

怪不得天子让舒良回坤宁宫当总管太监,但,也仅是如此了!

这是天子给出的信号,此事,到此为止。

可是,太上皇对这个结果,肯定是不会满意的,他仍旧留在宣府,就是在等一个满意的结果。

问题就在于,天子的态度,明显也同样强硬。

他老人家先处置舒良,再给群臣吐露详情,此举用一个不恰当的词来说,叫先斩后奏,这种举动本身,就代表着决心。

踌躇了片刻,王翺试探着开口道。

“陛下,此事舒公公虽奉旨意而为,但也确有不妥,陛下既已处罚,想来太上皇也不会揪着不放,倒是这迎复之礼,是否……”

不论怎样,台阶总是要给的。

这封信里,太上皇提了两个条件,一是要舒良,二是要将迎复之礼简办。

当然,这个简办,是按太上皇的意思简办。

天子郊迎,群臣出迎,拜会宫中圣母皇太后,都是不简省的,真正简省的,是祭天,祭庙,和御奉天殿颁行诏书,这几个政治意义浓厚的环节。

但是这个,好吧,这些想要简省,其实也很难。

原因就在于,这件事情既然能推行到这个地步,说明在群臣当中,是有共识的。

天子和太上皇,各自的权力和对大政的干预限度在何处,是所有人都希望能够清晰划定下来的部分。

所以,如果这些简省下来,一时之间倒是好办,但是长久来说,必有隐患,何况,天子这头,只怕也不会愿意。

果不其然,天子瞥了一眼王翺,口气平静,道。

“此事礼部和各衙门,前期已经做了诸多的布置,如今罢停,岂非空耗人力物力?暂且不急,太上皇只是一时情绪涌动,待平息下来,自会归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