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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朱仪的意思,张輗也明白,对于之前的成国公府来说,复爵是最大的要事,而这些底蕴,虽然都有,但是对于复爵来说,并无用途。

这些交情和人情再多,也只能办些小事,对于复爵这样的大事来说,毫无用途,所以,朱仪自然也就隐藏了起来。

至于现在,爵位已复,成国公府有资格再度踏足朝局之争,那么,这些深厚的积淀,自然也就该起作用了。

张輗轻轻的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道。

“看来这一次,南镇抚司,又要多出些冤魂了!”

锦衣卫除了十七个卫所之外,下设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威名赫赫,专理诏狱,但是对于锦衣卫内部来说,负责军纪刑罚的南镇抚司,才是真正的人鬼地狱。

张輗可不相信,出了这样的事,他都能查的出来,而锦衣卫的那位指挥使,会毫无察觉。

闻听此言,朱仪的神色微动,但是最后,也只是开口道。

“受人恩惠,替人办事,这是理所应当的,这世上人情债最难还,用性命来还是常事。”

“何况,成国公府,从不亏待有功之人,一人性命,换得一家人安安稳稳度过一世,如何不划算呢?”

“不错,一人换一家一世安稳,是多少人求的求不来的事。”

张輗点了点头,口气十分平静。

“不过,棋子用了,总得起些作用,就是不知道,国公爷的这枚棋子,费的值不值呢?”

“值!”

这一次,朱仪毫不犹豫,望着张輗笑道。

“值得二爷放下心结,给任家一条生路。”

见状,张輗眯了眯眼睛,转头看着朱仪,片刻之后,重新别过头去,负手而立,望向待斩的任礼,淡淡的道。

“国公爷说值得,那就值得吧!”

见此状况,朱仪脸上笑意更浓,轻轻点了点头,道。

“多谢二爷!”

刑场当中肃杀一片,周瑄洪亮的声音回荡四周,阿速手执长刀,目光凛然,但是站在棚子下的朱仪二人,气氛却反而变得有些轻松。

看着旁边的漏壶一点一点落下,张輗转头对着朱仪问道。

“说来,老夫倒是有些好奇,任礼愿意拿出让国公爷都觉得值得的东西,到底换了什么心愿?”

面对这个问题,朱仪摇了摇头,却没有直接回答,只道。

“二爷一会就知道了……”

此刻,天空中乌云翻卷,大颗的雨滴开始落下,原本围观的密密麻麻的百姓,已经有少部分,开始往回走了。

大人物被砍头,当然是稀罕事,但是,显然远没有自己还没晒干的衣服紧要。

随着周瑄将圣旨宣读结束,漏壶的刻度,也终于来到了午时三刻上。

坐在简易棚子下的桌案后,周瑄面色肃然,从面前签筒中抽出一道其红如血的签令,重重的摔在地上,森然的声音同时响起。

“午时三刻到,奉圣旨,行刑!”

火签触地人头落,令牌落在地上发出一道细微但沉闷的响声,天空中的雨滴恰在此时,也变得急促起来。

刑台下,原本围观的百姓已经离去了大半,但是,仍有一大批人,在菜市街的两旁的屋檐下,好奇的望着远处的刑台。

随着签令落地,阿速双手握刀,面色冷漠的将其高高扬起。

长刀虽旧,但难掩血腥肃杀之气,一颗颗雨滴落在刀刃上,将长刀洗练的纤尘不染,刀刃寒光闪烁,映照出任礼苍老的面庞。

斩!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长刀飞快的落下。

一抹寒光闪过,温热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飞溅起足有丈余高。

一道鲜血如同伤痕一般,从阿速的嘴角飞溅到眼角旁,让他的脸显得狰狞无比,也染红了阿速略显破旧的盔甲。

与此同时,一颗苍老的头颅,瞪着大大的眼睛,滚落在刑台上……

死不瞑目!

似乎到临死的那一刻,反而在疑惑自己为什么忽然失去了身躯。

与此同时,任礼被按在铡台上的身子轻微的抽搐了一下,旋即,便归于平静。

大雨倾盆而下,将奔涌而出的血液混成血水,肆意流淌在刑台上。

阿速瞥了一眼身首分离的任礼,正欲走下刑台,然而眼神朝着台下一扫,却站在了原地。

倾盆大雨之下,阿速立在刑台上,任由暴雨打湿自己的身上脸上,他缓缓将长刀收起,却并未入鞘,而是手中长刀直直的插在刑台上,雨水从长刀上流过,洗去刚刚沾染的血气,却洗不去扑面而来的杀气。

行刑已经完成,但是阿速却没有下台的意思,而是双手交叠,倚刀而立,宛如一个杀神般,面无表情的望着台下。

此刻,瓢泼的大雨落在整个菜市街,天空中沉闷一片,浓浓的乌云将天穹压低,似乎触手可及般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围观的百姓早就已经纷纷到了四处躲雨,雨声哗哗,将一切的嘈杂声掩盖不见。

寂静的街巷前,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手里牵着粗粗的麻绳,绳索的两端,绑着一辆简单的二轮板车,一步一步,徐徐而来。

豆大的雨滴急促的从天空中落下,砸在少年苍白的脸上,他身着青衣儒衫,外罩白色素服,一支青木簪将发冠束起,额头戴孝,眉头紧蹙,虽然浑身上下早已经湿透,但是,步履却依旧缓慢而坚定。

即便大雨模糊了视线,但所有在旁看到少年身影的人,也仍能感觉到他每一步的艰难,似乎,每往前走一步,少年都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如果不是此刻大雨倾盆,他们一定能够看到,少年额头上的汗珠不停滚落,汗水混着雨水,从脸庞上滴落,掉在大地上,融入暴雨中,铸成了少年坚毅的身影。

暴雨将天地渲染成灰色的水墨画,静谧而优美。

衣着绯袍的朝廷大员,勋贵重臣坐在棚子底下,四散而开的官军肃然而立,构成这副水墨画的模糊背景。

画卷正中央,刑台上血水横流,老人的身子仍旧伏在铡台上,瞪大眼睛的头颅,却滚落在地。

被鲜血染红衣甲的将军,倚刀而立,杀气凛然,就这么宛若雕塑般,站在滂沱大雨中。

拖着板车的苍白少年,便从这画卷的一角,缓缓而来,由小渐大,闯入这灰红二色的世界当中。

少年一步一步,缓慢在刑台前站定,抬头望着杀神般的将军,悲痛而坚定的声音,在暴雨中清晰的响起。

“任家嫡长孙,任弘,前来为祖父……”

“收敛尸骨,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