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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想出这种方法化解仇怨,是有大智,敢拿性命出来冒险,是有大勇!

这般惊才绝艳之辈,却出自如今的任家,着实是让张輗的心绪难以平静。

“这孩子,的确不简单……”

遥遥望着远处撑着身子站起来的任弘,朱仪也眯起了眼睛。

他给的剧本,可不是这个!

任家想要的,是保下任弘这个孩子,这其实并不难,毕竟,天子已经允了任家可以留下一个子孙,若是任家自己去求,自然是冒犯天恩。

但是,如果说是天子宠信的重臣前去说情,这点面子,天子必然是会给的。

朱仪这个成国公,在朝堂上,自然算不得天子“宠信”的重臣,但是,在朝堂之下,只要制造出合理的由头,把事办成也没什么难的。

所以,朱仪给的办法,其实就是围绕一个“孝”字!

任弘昨日被锦衣卫打伤的场景,有不少围观的百姓都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只要稍加引导舆论,他这个在任家上下自身难保,风雨飘摇,尤其是自己还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仍然要秉持孝道,亲自来为祖父收敛尸骨的孩子,便是一个妥妥的孝孙形象。

这个法子,重点就突出一个惨字,所以朱仪才说,任弘要吃些苦。

任礼犯下了那么多桩大罪,赖是赖不掉的,想要在法这一条上做文章,基本上不可能,所以,只能动之以情。

这个时候,任弘展现出来的形象,越惨越好!

只要够惨,就能激起民间百姓的同情心,加上孝道至纯这一条,让他留在京城当中,天子自然也就能顺水推舟应了。

平心而论,这并不容易。

因为,任弘的伤不是假的,肋骨折断,这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绝对不是第二天就可以下地的程度。

何况,任弘要做的,绝不能是高高在上的乘着马车,支使着下人来收尸,他必须要亲力亲为。

而且,想要形成足够的舆论的影响,就必须要有足够长的时间,有足够多的目击者。

要做到这一点,任弘就要自己一个人,把任礼的尸身,从菜市街运回到任家府邸。

这个路程并不算特别长,但是,对于一个重伤未愈的少年人来说,却是极其考验体力和意志力的。

所以,昨天在任家时,朱仪一方面是在拿乔,一方面,也的确是没有把握。

可是,让朱仪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任家的孩子,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的多。

他不仅完成了自己给他的试卷,还自己动手加了附加题……

抬头望着漫天的大雨,朱仪的心绪有些复杂。

这场暴雨,固然让任弘要做的事更加艰难,但是,也显得更惨,这种阴云密布的场景,天然便容易让人升起悲悯之情。

任弘刚刚的表现,说一句明理得体,至孝至勇,毫不为过。

这便是,天助自助之人吗?

此刻,远处的刑台上,稍稍歇息了片刻之后,任弘已经撑起身子,先是走上前,跪在地上,朝着任礼的头颅大礼叩拜。

随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将任礼头颅上瞪大的眼眸轻轻合上,然后将其抱起,走下刑台,放在板车上。

接着,再度转回到刑台上,又是大礼叩拜后,艰难的背起任礼无头的身子,断头处不断渗出的鲜血,混合着雨水,将他的素白丧服染的血迹斑斑,看起来凄惨之极。

远处已经有不少百姓,看着这副场景,不由抹起了眼泪。

当然,这副场景落在朱仪眼中,更觉得这个孩子的意志力非同凡响。

要知道,刚刚阿速的杀意,并非作假,虽然最后收手了,但是,带给任弘的心理压力,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种情况下,人一旦瘫坐在地上,想要再起来,是需要莫大的意志力的。

但是,任弘仅仅休息了片刻,便重新站了起来。

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的心理韧性极强,他并不是因为阿速离开后,心神骤松而瘫坐在地上,仅仅是因为身上的伤导致体力不支,所以,才休息了片刻。

他的心弦,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放松过,这种高压之下还没有崩溃的心理韧性,反而是最难得的。

“国公爷也看出来了?”

张輗挑了挑眉,口气有些莫名,道。

“这个任弘,野心不小。”

“老夫没记错的话,昨日国公爷到任府,带去了圣母的懿旨,里头说的明白,允任家子孙为任礼收敛尸骨,好生安葬,可对?”

朱仪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事实上,这也是他最初给任弘设计的办法。

孙太后的懿旨,虽然不比圣旨,但是,阿速也不是锦衣卫,何况。即便是昨日在任府门前的锦衣卫,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到最后还是退了。

所以,任弘如果仅仅只是想要解决阿速,他只需要把懿旨拿出来便是,然而,他从头到尾,连懿旨的半个字都没有提起。

这就是朱仪所说的,任弘给自己额外出的附加题。

如阿速所说,使团五十二条人命,血债需要血偿!

尽管任礼已死,但是,关西七卫的心结却未尽解,凭借圣母懿旨,可以让阿速让步,可却只会让任家和关西七卫的关系更加恶化。

但是如今,任弘没有拿出懿旨,而是仅仅凭着自己的勇气和诚意,让阿速放了他一命。

虽然说,有取巧的嫌疑,可他却拿到了对于任家而言,最珍贵的承诺。

自此以后,任家和关西七卫的仇怨,一笔勾销……

阿速临走时扔下的那句话,对如今的任家来说,千金难换!

有了这句话,一切,才有新的转机……

沉吟片刻,面对着张輗森然的眼神,朱仪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看着任弘艰难的将任礼的尸身拖到板车上,然后和头颅摆在一起,用带来的草席裹好。

随后,他将粗粗的麻绳牢牢的缠在肩上,穿着沾满血水的丧服,拖着瘦弱的身躯,艰难的拉着板车,在雨中缓缓前行,一步一步,朝着任府的方向走去。

长长的吐了口气,朱仪目光闪烁,望着张輗道。

“二爷,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于是,张輗便明白了朱仪的选择,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他叹了口气,道。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陪国公爷,一起跟上去瞧瞧吧,老夫也想知道,这孩子,到底能做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