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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顾秋实面前的廖文宇着实有点凄惨, 身上没有几块好肉,衣衫破破烂烂,好多地方露出来的不是肉, 而是白惨惨的骨头。

廖文宇本身是个心软的人,做不到真的和廖家恩断情绝,顾秋实不帮廖家人,只是安排几人的后事, 正合了廖文宇的心意。

“娘偶尔也能记得起我,只是……我不是她最疼爱的孩子罢了。”

顾秋实深以为然,就是廖母最后选择和廖父同归于尽, 也多是因为她不想让负了自己的男人占儿子的便宜。

“我做不到不管他们, 但又不想让他们占便宜,多谢你。”廖文宇再次行礼。

看着他渐渐消散,顾秋实重新闭上了眼睛。

*

顾秋实还未睁眼, 先就闻到了阵阵臭味,酸臭和脚臭包括身上的异味, 冲击得他胸口有点堵。若不是意志力强, 真的会当场吐出来。

他睁眼发现自己坐在驶动的马车之中, 身边有个妙龄女子紧紧贴着他,女子肌肤白皙,身上的打扮和这马车格格不入, 怎么看都像是大家闺秀,但马车破烂,里面的人都穿布衣,她大概也受不了这个味儿, 不停发出阵阵干呕。

不光顾秋实觉得这女子不应该出现在此,马车上的其他人应该也是这种想法, 不过短短几息,已经有好几个人看了过来。

女子不想被他们看见,努力往顾秋实身边躲了躲。

“挡着点。”

语气很不高兴,还嘀咕,“什么破地方,到底要多久才能到?”

顾秋实哪里知道?

他翻了个身,将女子挡在身后,闭上了眼睛。

原身黎文山,出身在定州府辖下一个偏远的小村,家中只有几亩薄田,头上有哥哥姐姐,底下有弟弟妹妹,他夹在中间,没得到双亲多少疼爱。

不是他们不疼孩子,而是地里的活儿太忙了,他们要种地,要捡柴,还要为家里的牲口,一年忙到头,不拉饥荒就算是好年景。

黎文山从小跟着哥哥姐姐长大,上山下河,割草捞鱼,什么样的活都干。穷人的孩子懂事比较早,黎文山偶尔听到旁人说黎家地少,以后还要三兄弟分,如何养得起家人时,心中渐渐有了个念头。他想要为自己挣出一条路!

六岁的他,主动跑到村里的老童生那里帮忙干活,只求能识得几个字。

老童生前些年有开学堂招收弟子,奈何村里的人太穷,即便是他的束脩一降再降,也还是没人愿意送孩子去。

不拿好处,老童生不想教人,但是黎文山有恒心有毅力,那年冬天他每天都去给老童生扫雪。

老童生都不好意思了,指点了几句。黎文山特别认真,没有笔墨纸砚,他就在沙地上练字。

如此聪慧又有毅力,老童生倒对他生出了几分喜爱,发现他学算数比较快,便一心教导。

又过几年,老童生没了。刚好黎文山的父亲干活时从山坡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又快要入冬,家里的粮食吃不到开春。黎文山自己收拾了包袱进城,打算先找份活计干着,然后继续读书。

也是到了城里他才发现,从老童生那里学来的算学,足以让他做一个账房先生。只是他初来乍到,跟谁都不熟,当下的东家又喜欢请知根知底的人,他辗转流离,两个月之后才找到了第一份活计。

东家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才请了他,等到自己的账房先生回来又将他赶走,不过,好歹是让黎文山有了一份正经活计,之后再找就比较容易了。

黎文山在十三岁那年,做了周记绸缎庄的账房。他年轻,有眼力见儿,很快就搬入了东家为伙计准备的屋子中。

读书人无论何时都能得到一份优待,即便只是一个普通的账房先生,也不用跟那些伙计几人挤一间房。黎文山有了自己的屋子,得了东家赏识,工钱越来越高,他原本打算着努力攒银子,争取早点买下一方小院儿,即便是只有两间房,他也算是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到时还能接双亲进城享几天清福。

人一辈子的际遇谁也说不清楚,黎文山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运气好,也从来没想过走捷径。他十七岁那年,已经成了东家手底下最得力的帐房先生之一,算得上年轻有为,有一些根基不深的账房先生还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只是,黎文山没有自己的住处,家里人还住在乡下,即便有意,知道他家里有一大堆穷家人后,都打了退堂鼓。

对于婚事,黎文山并不着急,他当然希望娶一位温柔婉约又会点手艺的姑娘,但是,会手艺的姑娘多半看不上他,比起城里这些到处打短工没手艺的姑娘,他更希望回家去娶一位勤劳肯干的姑娘为妻。

至于爱不爱……黎文山认为,穷人家出生的孩子连肚子都填不饱,不配谈那种高雅的玩意儿。

他只希望妻子勤快些,容貌可以差点,但一定要和他一条心,两人将劲使在一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

黎文山平时忙着上工,回家的次数很少,没空张罗自己的婚事,十七岁那年,他准备过年时回家议亲,却在年前最后一次给东家送账本时,遇上了东家的女儿李清欢。

李清欢当时冒冒失失,撞上了他之后,当场脸就红了。

黎文山除了担忧东家责备自己唐突了女眷,再无其他想法,却在两日后,被盛怒的东家找了过去。一进门就让他跪下,问他是否知错。

关于算账,黎文山向来是一丝不苟,已经到了年底,他都准备回家了,头上的大管事都没有挑出任何错处。那么,该不是活儿没干好,他是害怕自己两日前唐突了姑娘的事情被东家责难,如今看来,是担忧成了真。

“小的知错,走路该仔细一些,不该撞着姑娘。”

“别给我装傻。”东家大怒,“除此外,你是不是还做了别的?否则,我女儿为何要对你非君不嫁,为此还绝食?”

黎文山一脸懵,他完全不知道啊!

他真不觉得自己有让贵女一见倾心的本事,长相虽然斯文,但是李东家的女儿想要什么样俊俏的后生没有?他唯一的本事就是算账,可东家做的绸缎生意,账目细碎,需要不少账房,光是还未成亲的年轻账房,就足有五六位。除了他,那些都是城内的本地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他条件好,至少,在城里有一处落脚之地,亲人也在身边。

看见东家暴怒,黎文山深知自己得罪不起,如果东家铁了心要为难,他在这城里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当即吓得跪地:“东家,小的什么都没有做,不敢对姑娘生出任何心思,求您明查。”

李东家仔仔细细盯着他,随即拂袖而去。

黎文山心都凉了。

得了东家的厌恶,想要留在城里几乎是痴人说梦,除非他愿意去更远一点的地方,去隔壁的府城或者是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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