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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么脾气?

白明霁的目光微微往后一转,也确实,自他回来后自己没一回安宁。

又如何?

既都知道了底细,便没有必要再伪装。

孟挽死了,阮嫣死了,前世那些戳在她眼珠子里的人,一个都没给她留下,刀下这个来找死,她总能如她愿。

倒不会连累他。

今夜一过,她便与他和离。

前世没有纠葛,今生也不必有。

白明霁手腕往上一翻,手中的刀尖挑起了白楚的下巴,看着她的目光凛然,“告诉阮嫣,欠我母亲的香,到了地下记得补上。”

那把刀是从衙门捕头腰间拔|出来的,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此时冰冰凉凉贴在下巴上,白楚僵住,周身血液彷佛冻不住了一般,大气都不敢出。

先前也见过白明霁生气,但没有当下这般可怕,那张脸如同从地狱归来,索命来了,这才意识到她今夜或许当真会要了自己的命,想逃,奈何腿软,双手撑在地上,连连后退,嘴里忍不住地低喃,“你拿开!别过来……”

白明霁不说话,步步紧逼。

白楚人都抖了起来,终于想起来了呼救,“父亲!”

话音一落,白明霁手里的刀,突然扔了出去,跟前那扇半敞开的房门,“砰——”一声合上,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又从边上的衙差手上夺过了一把弯刀,重新挑起了白楚的下巴,问她:“谁是白府的正夫人?”

身旁的衙差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个个都盯着王詹求救,不知道该把手里的刀对准谁,只能围着两人一块儿退。

这是要出人命啊。

“少夫人……”王詹笑得比哭还难看,再次回头求上了晏长陵,“世子爷,可别拿小的玩笑啊……”

他晏长陵是谁?京城里的小霸王,战场上的活阎王,还有他怕的人?

江宁城内除了圣上,他怕过谁。

分明是胳膊肘往内拐,见不得自个儿的媳妇儿受欺负,要纵容她行凶了。

大半夜关起门来,要杀一个庶女,于他宴将军而言,还真不是事,就算事后白尚书去找他算账,能如何,还能奈何得了他?

自己就不一样了。

今夜这三娘子可是来敲鼓的人,要是死在了他衙门内,别说白尚书会一刀砍了他脑袋,这要传出去,他连头带帽都保不住啊。

“世子爷……”王詹就差给他跪下了。

“我倒有个解决的办法。”晏长陵终于松了口。

王詹感激涕零,忙道:“还请世子爷赐教。”

晏长陵缓缓起身,朝白明霁走去,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一道逼近白楚,一面问王詹,“大酆律法,侮辱主母,忤逆不孝者,当何罪?”

王詹这时候哪里还能闲功夫管这些,脱口而出,“詈父母、祖父母者绞;殴者,斩。”

晏长陵点头,胳膊这才抬起来,一只手从白明霁后方肩头穿过去,极为自然地握住了她拿刀的那只手腕,继续问王詹:“三娘子适才是不是骂了岳母。”

他个头本就高,常年在战场上杀敌,肩背也宽,人从白明霁身后圈来,几乎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一股陌生的气息,像极了清淡的松香,冷不防钻入鼻腔,白明霁身子蓦然一僵,侧目冷眼看着身侧的人,手上的杀气不减反增。

晏长陵并没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何不妥,似是安抚一般,掌心又在她手上握了握,偏头等着王詹的答复。

岳母。

他的岳母还能有谁?

孟氏,白夫人。

王詹一愣,终于明白他适才问的那话是何意,额头生了冷汗,也不敢得罪,如实地道:“是,是有……”

晏长陵问:“依律,三娘子,该如此罚?”

“轻,轻则二十大板……”重则他不能说。

“那便先打。”察觉到掌心里的手松了一些,晏长陵另一只手也穿了过来,从她拳头里掏出刀柄,握在手中,退后两步,正欲递还给衙差,又想起了什么,顿了顿,缩了回去,再问王詹,“三娘子这大半夜击鼓鸣冤,惊扰了一堆人,按律是不是也该先打,大人升堂前,打了吗。”

王詹这回完全明白了,意思是人今夜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还,还未……”

晏长陵一笑,“这就是王大人的不公了,既在衙门里都讨不到公正,也怪不得咱们要自己动手解决。”

手中的那把刀,不打算还了,彻底收了回去,立在白明霁身侧,微扬起来的嘴角伴着张扬,不是威胁又无不似威胁,“王大人说,是不是。”

“是,可是……”两桩罪名叠加起来,五六十个板子,人还是得死啊。

“二十个吧。”晏长陵替他做了决定,与白明霁并肩,看向跟前已被吓得花容失色的三姑娘,面露同情,头一歪手肘碰了一下身旁的人,缓声道:“先这样,说到底也是咱们当姐姐姐夫的没有教导好。”

白明霁没吭声,但从面色能瞧出来,已从那阵绝望中走了出来,恢复了些许理智。

一条命和二十个板子相比,孰轻孰重,王詹岂能不知,今夜从摊上这桩事,他就知道自己不能独善其身。

这已是最好的收场,王詹硬着头皮唤人来。

白楚也终于缓过了神,见姨娘的死还未讨到公道,自己竟要先挨打,二十个板子下去,她颜面何存,大惊失色,“你们敢!白明霁,你真要只手遮天了吗,我要见父亲……”

王詹喟叹一声,好歹是命保住了,就自求多福吧,别再闹了,赶紧给身旁的衙差示意,堵住她嘴,抱歉地道:“三娘子得罪了,三娘子也该知道,鸣冤鼓一敲,原本三十个板子少不了的……”

人拖下去,总算安静了。

二十个板子,衙差虽说不敢要她的命,但也没敢马虎,闷沉的声音传来,听得出来,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人身上。

只是人打了,这桩案子便算是立了案,彻底无法抹去,王詹为难地看向二人,白明霁也没让他为难,主动问道:“牢房在哪儿。”

衙门里的牢房种类可就多了,因要随时准备迎接世家里的纨绔子弟,过来暂住一段日子,好的房间比外面的寻常住宅还要好。

王詹把人带到了一间屋子前,门一推开,里面桌椅板凳,橱柜木床应有尽有,连幔帐都挂上了……

白明霁看了一眼,并没进去,折回外面,择了一间干净的普通牢房,进去后,席地坐在了干草堆上。

见晏长陵也跟了进来,提醒他道:“世子回吧。”今夜将他牵扯自此,已经有些过意不去了。

晏长陵没应,也没走,走到她身旁的干草堆前,一掀袍摆,陪她一并坐了下来。

感受到落在他脸侧的那道目光停留得有些久,晏长陵转头对上她满脸的疑惑,也觉得疑惑,“你是让我把自己的夫人扔在牢里,自己回去?那我还是不是人了……”

这不是正常吗?

白明霁没觉得有何奇怪。

他与她只是一场形式上的婚姻,并无感情,按理说,今夜他完全没必要陪自己走这一趟。

若是她,她不会来。

门外王詹象征地在门上挂了锁,弓腰同两人道:“世子和少奶奶有什么需要,随时唤一声衙差。”

晏长陵不客气地一扬手,“多谢王大人。”

王詹哪里敢受,连连弯腰,回头吩咐两个衙差守在外面,房门上又留了两盏油灯,灯火的光芒蔓延进房内,洒在两人脚前,光圈轻轻摇动,恍惚得如同一场梦。

不就是一场梦吗。

晏长陵背往墙上轻轻一靠,胳膊枕着后脑勺,突然问道:“你也是……”

他没问完,但白明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点头,“嗯。”

折腾了一夜,从最初的震惊到愤怒,再到绝望崩溃,如今两人终于安静了下来,也能冷静地面对彼此了。

前世一对从未见过面的夫妻,倒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共同点,突然有了一种很奇妙的牵绊。

晏长陵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白明霁顿了顿,“你死了,侯府陷入叛国的漩涡,男丁流放,女眷为奴……”

凄惨的经过她没细说,他应该也能想象得到。

她没能与侯府一道承担风雨,选择了离开侯府。

他应该也知道。

白明霁没想过要替自己洗脱,今后他如何选择,她都能接受。

“抱歉。”晏长陵突然道。

白明霁诧异地看向他,不明白这句道歉是为何。

晏长陵头靠在墙上,下颚勾起,偏过头来,漆黑的眸子藏在光影中,眸光若隐若现,瞧不真切,嗓音却低沉清晰,“上辈子没尽到夫君的责任,没能护好你。”

没料到他会为了这个来道歉,新婚当夜,他人走了,自己确实有过怨言,后来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心,反而觉得那样的日子更好。

她性子强势,从小到大,都是她去保护旁人。

头一回有人说要保护她,倒是稀罕,白明霁愣了愣,转过头,对面灯盏里的火簇在她眼眸里一颤,转瞬即逝,知道他是看到了自己的悲惨结局,生了同情,“与你无关,我不需要谁的保护。”

晏长陵却坚持道:“既已嫁我为妻,便是我晏长陵的人,你不需要,我也应该保护。”

白明霁对他这样的说法,无法苟同,即便两人成了亲,是夫妻,谁又能护住谁一辈子。

各自顾好自己,谁也怨不了谁。

“何况,你不是还帮我解决了赵缜吗?”

白明霁:“……”

他还是不要提,提起来,除了往对方心口撒盐,没有任何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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