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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点都不客气,都友棕脸上的笑意立时就消失殆尽。

“叶恒,你犯什么混,给老子滚!”叶有谦气得火冒三丈,立即就要上脚踹儿子。

叶恒这回倒没站着让父亲踹,“我为什么滚?这是我家!”

徐彦华正在厨房里盛着牛肉,准备端到桌上来,忽听见客厅里闹了起来,一眨眼的,就见叶恒跑出来,在院墙那拿了一根棍子,冲到了客厅里“噼里啪啦”一顿砸。

徐彦华吓得不轻,忙过去劝架。

就见丈夫气得,抄起桌上的一个碗就朝叶恒砸去,忙喊了声:“叶恒,快让开!”

叶恒确实让开了,但是也顺手拿了一块碎碗片朝他爸爸砸去,不知怎的,那块碎碗片却忽然朝都友棕的方向飞了过去。

砸中了都友棕的头,鲜红色的血立即“汩汩”地涌了出来。

都友棕皱着眉,伸手摸了一把,见到一手血的时候,冷冷地朝叶恒看去。

叶有谦又恨又气,扬言要把叶恒揍死,徐彦华跺脚道:“有谦,你先看看都主任怎么样了,家里的事,回头再说!”

都友棕一手捂着头,一手朝叶有谦摆手道:“有谦,我今天先走了,我这头疼得很,你家我是不敢再来了。”语气里的不悦,甚是明显。

叶有谦忙道:“友棕,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都友棕拦住他道:“不必!不必!”匆匆忙忙地就自个走了,脸上神色却是极为难看的。

叶有谦一直追着人送到了胡同口,见都友棕态度坚决,显然在气头上,只得耷拉着脑袋回来了,一进院门,就冲到了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出来,冷冷地朝儿子走去。

徐彦华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有谦,你冷静点,那是你亲儿子!外人再好,还能比过亲儿子吗?”

“他是我儿子吗?他就是来讨债的,我不宰了他,日后总有他宰我的时候!”叶有谦想到儿子朝他砸碎碗片时的狠厉,心里都有些发寒。

那个眼神,不像是看父亲,倒像是看仇人一样。他还以为这孩子最近转性了,变好了,私心里还有些欣慰,原来是他自欺欺人!

叶有谦越想越气,见妻子死死地抓住他不放手,直接上手推了她一把,徐彦华踉跄地摔倒在地,还是爬起来,抱住了丈夫的大腿,“有谦,你不要冲动,你想想叶恒妈妈,她可没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她可就留了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是把叶恒伤了,你想想你对得起她吗?”

听到自己的母亲,叶恒原先还冰冷的眼神,瞬时就变得有些痛苦和脆弱,哑声道:“叶有谦,你当我妈妈怎么死的?病死的吗?营养不良死的吗?”

叶有谦吼道:“你少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就是你妈在,我今天也非得给你一点教训。”

“你凭什么给我教训?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就凭你是一个糊涂蛋?一个是非不分的小丑?十二年了,你都没有看清都友棕的真面目,你还教训我?你没有资格!”

叶有谦听他又说都友棕把他当小丑,这回还提到了亡妻,心里立时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东西,狠狠地盯着儿子道:“你知道什么?你给老子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别三天两头拐弯抹角的,你要是不说个所以然出来,老子今天非要卸了你一只胳膊!”

叶恒的心也有些发冷,“我的命是我妈给的,你有什么资格砍杀我,就连你的命、你的前途,也是我妈拿命换来的。”说到这里,叶恒已经不准备瞒下去,他觉得小华说的对,这件事瞒下去,已然没有什么必要。

他爸死不悔改,还把仇人当成恩人一样供着,他不明白,他妈妈牺牲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想到这里,叶恒朝徐彦华道:“徐姨,你去喊奶奶和妹妹们回家,我想单独和叶有谦聊几句。”

徐彦华有些不放心,但是心里也隐约猜测,可能和叶恒妈妈的亡故有关系,到底没好多留,叮嘱了丈夫一句:“有谦,叶恒到底是个孩子,你不准动手,不然把妈妈气坏了怎么办?”然后就扶着腰,转身出门了,刚才丈夫推她那一下,可不轻。

等院子里就剩下父子两个人的时候,叶有谦扔了手里的菜刀,吐了一个字:“说!”经过妻子这么一打岔,他已经稍微冷静了下来,也不敢再拿着刀,怕一会儿子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他真一时气愤,朝儿子砍过去了。

叶恒声音平静地道:“1952年的冬月,那天小华走失了,走失之前她是跟我在一块儿玩的,我带她从院门底下钻了进来,回家拿弹弓。我出门的时候,听到了你们房间里有声音,好奇地去看了一眼……”

见儿子突然没了声音,叶有谦微微皱眉道:“你看到了什么?你妈妈在家?”

叶恒望着他,有些嘲讽地道:“是,我妈妈在,都友棕也在。”

这一句话出来,叶有谦的瞳孔忽然变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就听儿子冷漠地道:“我妈妈觉得,那是她的耻辱,她心里接受不了,选择了死亡,并且在病榻上,还交代我,不要和任何人说。”

多年的秘密一朝说出来,叶恒并没觉得有任何的解脱,反而心里空落落的。

即便他爸已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情绪好像也在崩溃的边缘,但他仍然没觉得哪里痛快,心头只有一股浓浓的悲哀。

为他妈妈,为他自己,也为他爸爸。

叶恒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留叶有谦一个人在院子里消化。

徐彦华带着婆婆和女儿们回来的时候,就见丈夫晕倒在院子里,吓得立即冲了上去,又是按人中和胸口,又是拍打丈夫的脸。

最后喊叶恒,把人送到了医院去。

叶黄氏把两个孙女儿送到许家去了,一边托沈凤仪帮忙照看着,一边抹眼泪道:“也不知道他们父子俩为的什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没有人回答她。

许小华怕老人家伤心过度,陪着叶奶奶去了医院,一路上安慰她道:“叶奶奶,你也不要着急,说不定他们父子俩经过这一回,关系反而还变好了呢!”

叶黄氏摇摇头道:“算了,我还是带着叶恒搬出去住吧,这么在一块儿搅和着,也耽误孩子复习,再过两三个月,孩子就要高考了。”心里又担心,叶恒别真把他爸气出好歹来。

两个人到友谊医院的时候,叶恒坐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看到奶奶和小华来,叶恒喊了一声:“奶奶,小华。”

叶黄氏有些焦急地问道:“你爸怎么样了?”

“醒了,徐姨在里头看护着呢!”

叶黄氏叹了一声:“我去看看你爸爸!”

许小华没有进去,轻声问叶恒道:“没事吧?”

叶恒摇头,“没事,我爸也没事,他就是一时接受不了,晕厥了。”

许小华点点头,“叶恒,这事暂时告一段落,你以后也别想了,先把高考考了,后面的事,慢慢来,不着急。”确实不用着急,等再过两年,时局又不一样,都友棕这个区宣传口的主任,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呢!

暂时出了一口气,叶恒也觉得脑子清明了一点,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华,我明白,我先去上大学。”

这一场发疯后,叶恒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开始认真看书学习了,让叶黄氏奇怪的是,儿子出院后,也没再找孙子的茬,只是整日里瞧着心事重重的。

她私下问了儿媳好几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儿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说父子俩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情绪都没控制好,后面动起了手。

这在叶家不算稀罕事,叶黄氏也就没有多想。

时间一天天平静地过去了,特别是对远在内蒙当兵的许卫华来说,从京市回来后,他忽然觉得生活有些单调和重复。

想给妹妹写信,又觉得俩人刚刚才见面不久,妹妹现在有奶奶、爸妈关系,也用不着他再事无巨细地操心。

十来天后,在一个和往日一样平静的日子里,许卫华收到了妹妹的信,还有一个包裹。他拎着东西到宿舍的时候,室友们都奇怪了下。

大家都知道,许卫华是从农村来的,父母都不在了,家里还有一个正在读书的妹妹。手头拮据得很,父母最后的医药费、丧葬费和妹妹的学费,都是和他们借了一部分钱的。

这钱现在还没彻底还清呢!

谁会给许卫华寄东西?

李丰年最先开口问道:“卫华,谁寄来的啊?”

许卫华心里也有些奇怪,“我妹,你们说她这刚工作,手头还没攒下来钱,给我寄什么东西啊?”想着,还是先把信拆开看了。

只见上面写着:“哥,来信特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带着你上报纸了,随信附赠两份,你稍后看下。

我怕你舍不得吃好吃的,所以给你寄了一些吃的。你知道的,我最近已经转正了,一个月有27.5块钱呢,我自己吃喝又在家里,花不了多少。

我和荞荞都挺好,不用惦记。辣白菜、豆腐乳、腊八豆都是荞荞做的,你分一些给战友们尝尝……”

许卫华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模糊,轻声道:“你们说,她咋给我寄东西呢,我这担心着她呢,她还操心起我来了。”

这话又有些感慨,又有些骄傲,还带着几分炫耀。

王峻拍了拍他肩膀,“卫华,我说你得了哈,见好就收,咱们宿舍里,就你妹妹最懂事,可别再让我们眼红了。”他家也有一个弟弟和妹妹,整两个混世魔王,不好好读书不说,成天问家里要好吃的好穿的,不说他爸妈了,就是他看着这两人都觉得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