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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想起,那一回被夏霁勒令学狗叫的男生。秦见月渐渐收声,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下场。只觉得惶恐,忌惮,委屈,悲愤,所有的情绪一应涌上。她害怕得双腿发软。而被人吊着头发,只能勉力站着。

夏霁提议说:“要不把她带去开房好不好?喊几个职高的一起过来玩玩。”

“不要……不要!”秦见月闻言,立刻惊恐喊了一声,“去开什么房?”

“不要什么不要啊,”刘晏洺凑过来,拧着她的脸,“一会儿去床上喊不要,更带劲。”

秦见月瑟缩着摇头:“不要,我不去,你放开我——救命!救命!!救救我!”

“你他妈的再喊!”

秦见月的呼救是有效的,夏霁警告的话音刚落,那边恰有几个领导走过,听见响声偏头看过来,抬手指着:“嘿,你们几个,干嘛呢?!!”

“卧槽,”按着秦见月的男生立马怂得放手,拎著书包逃之夭夭,“先走了!”

“跑你妈啊,怂货!”

“不想被记过了,草!”

被放开的秦见月拔腿就跑。夏霁试图扯了一下她的头发,但没抓住。

秦见月飞快地跑到校领导的身后,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老师,”她声音颤抖着,发出哭腔,“他们欺负我,我好害怕。你帮帮我。”

“啊?”带头的那位领导抬头看一眼夏霁,又好奇问秦见月,“怎么回事,你怎么招惹上她了?”

她说得语无伦次,泣不成声,扯着老师的衣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

因为程榆礼吗?因为那个礼物?

领导推一下眼镜,颇为难办的神色:“这个,同学之间还是经常发生小打小闹,一些小摩擦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另一个男老师也凑过来说:“是啊,不要说学生了,老师和老师之间也有矛盾的,你放宽心。平时多交流交流学习,不要去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把心思放学习上,没那么多纠纷的。”

秦见月哭红的眼黯淡下来,她呆呆看着这两个西装笔挺的老师。

一点一滴的绝望填满她肿胀的眼,汇流成汹涌的河。

“不是小摩擦。我不知道为什么惹了他们。”她摇着头,声音减弱下来,有气无力,连哀嚎都发不出。

那男老师继续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人家也不会无缘无故找你的茬。”

一旁领导附和说:“汪老师说的没错,有的同学成天心术不正啊,就容易惹祸上身——欸程榆礼,怎么才回去啊。”

领导看见从路口慢悠悠走过去的少年,立马转变了神色,笑眯眯冲他打招呼。

程榆礼低头看着手机,长腿迈得很缓,闻声偏头看过来一眼,他那双淡薄的眼里好像什么都装不进去,总是与世无争、一派闲散的态度。冲着几位老师轻淡一笑,应付说一声:“值日。”

“高考加油,好好考,三中靠你再创佳绩。”

他将手机揣回裤兜,笑道:“一定。”

说罢,他收回眼,微微加快步子往前去。

领导挥手跟他道别。又回头看躲到旁边的秦见月,说:“你看看人家好学生,就没那么多事儿。是不是?”

他安抚似的碰了碰见月的发顶:“好了,回去好好把题做做。别想太多。”

秦见月的余光里,是渐行渐远的少年背影。距离上一次送礼物到今天,她刻意躲避内心不去与他碰面。

却在如此狼狈桥段的收场之时,又无端撞见。

哪怕他的眼神没有分给她丝毫,她心中五味杂陈。

高处不胜寒的月亮会照到人间的每一寸悲戚吗?

他不会看到的。

有的人含着金钥匙出生,他生活在天上,而她一脚踏进深渊。

秦见月吞泪,默默回到家里。

第二天她刻意赖床,厌学情绪加剧。秦漪非把她从床上拖起来。秦见月没有胃口吃早餐,但被逼着喝了两口粥。

“怎么没精打采的?不会是生病了吧?”秦漪伸手过来探她的体温,“这不是好好的。”

犹豫了一夜,秦见月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妈妈。

她的开场白言简意赅:“我被人欺负了,在学校。”

秦漪闻言一愣:“欺负谁?欺负你?”

秦见月鼻子泛酸,点一点头。

秦漪甚至没有多问,开口就替她分析这件事:“我早就说了你这个性格不对劲,天天闷着不说话,你看人家小孩多开朗,你要主动走出去跟人家打成一片!你这样说两句就自闭的个性,不欺负你欺负谁!”

秦见月憋着泪,不忍再听,她提著书包说:“我走了。”

“欸,你回来把早饭吃完!”

……

风平浪静了几天,她没遇到夏霁。心底恐惧稍稍减缓。

为了避免碰到她,秦见月几乎不再走出教室,她的躲避是有效的。但效果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夏霁会找上门来。

那天来的只有她和刘晏洺两个人。

也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夏霁还在外面等了好久,直到秦见月放学。

秦见月走出教室一瞬,就被人扯着胳膊拖走。

“不许叫,丑比!”为了防止她喊出声,一只手飞快捂住了秦见月的脸。导致她险些被闷死。

到了体育馆的器材室门口,她被松开,秦见月扶着喉咙大口喘息。

一脚踹在她身上,看不清是谁踢的,她已经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书包被重重地砸在身上。

夏霁闷笑一声:“就在里面待着吧,过几天来给你收尸。”

“收尸”二字把旁边的刘晏洺逗笑,她合掌大笑起来。很快,尖锐的笑声被堵在门外,秦见月伸手去拦门,被夹肿了手指。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地下室,她在里面坐了很久。手机没有信号,只能呆呆地看着电量一点点地消失,秦见月埋首在膝盖里,崩溃地哭起来。

她想不明白,一个人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才会迎来这样无边的恶意呢?

不会有人经过这里,不会有人来解救她。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疯狂的潮热将她裹挟。热得上衣都很快湿透。

外面雷鸣声响彻天空,她听见倾盆大雨落下。

……

雨势渐渐弱了下来,秦见月在冰冷的地砖上坐了很久。她在这里坐过了一场雨水的时间,从衣袖微湿到现在,半边身体都被覆上雨水。

湿津津的衣料紧贴着身体,身上是无尽的粘稠,空气里是难耐的闷。

腿还是发软。软得无法站立起来。

她坐在一楼走廊的檐下,雨水从上面如珠帘滚落,打在她脆弱的膝盖骨,顺着小腿淌到脚背,浸湿新买的“公主”的鞋。

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如不断的水珠。一同被按下暂停键。

一把宽大的伞替她遮住了雨。

秦见月余光里是男人笔直的长腿,她猛然打了个寒噤。抬头看向程榆礼,他高挑而峻拔,五官遥遥在高处,垂眸看她,带点纳闷的眼神:“怎么坐在雨里?”

程榆礼的视线顺着秦见月湿透的裙子落在她苍白的脚丫。

他蹲下身子,从西裤口袋里取出纸巾,慢条斯理替她擦拭。

“不是去洗手间吗?半天不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秦见月看着他一丝不苟帮她清理雨水的侧脸,摇一摇头:“我腿麻了,坐下来歇会儿。”

又问他:“酒会结束了吗?”

程榆礼擦完一张纸,又取出一片,帮她擦另一只脚,褪下高跟鞋,细致到脚趾。

他说:“突然下雨,他们就撤到室内去看陈柳然的画了——你要看吗?”

秦见月问:“好看吗?”

程榆礼闻言一笑,说悄悄话的姿态,虚声说:“还不如我这个业余的。”

秦见月被逗笑。

她静观他眉目秀气清隽的脸,笑意又缓缓变涩。她轻道:“那不看了,今天又录节目又来这里,好累。”

“好。”程榆礼说罢,将秦见月打横抱起,“那我们回家。”

“……”她帮他一把,握住伞柄。

走在雨幕之中,雷声不止。她像一条轻盈的紫色锦缎,躺在他的怀里,给这暗夜镀上一抹色。

回到家里,程榆礼提议说一起给咕噜洗个澡。

秦见月好奇问:“你不是总叫林阿姨带它去洗吗?”

程榆礼说:“总得让它也感受一下父母的关爱。”

秦见月笑着:“你原来还不喜欢它。”

他回答说:“相处久了,总有感情。”

程榆礼在给狗狗专门准备的浴缸里试着水温,咕噜被搁在里面,它长大了一些,已经没有童年时期那么顽皮跳脱,乖巧伏在浴缸前,满心欢喜看着他爸爸。

秦见月因为淋了雨,便去隔壁间洗澡,出来之后,用浴巾慢慢地擦干身子,眸子一敛,惊恐发现下水道堵了一团密密麻麻的头发。

脱发有一段时间了,起初并不是这么严重。有时沾在枕头上,早晨醒来发现程榆礼在一根一根地捡。

她愧疚说:可能换季,掉头发会比较多一些。

他自然温和大度,说新陈代谢,自然规律。

秦见月呆呆看着地面上日夜焦虑的结果,手指用力地抠着自己的掌心。视线失焦了好久,她才去清理这些头发。

出来时,程榆礼已经静坐在浴缸前,帮咕噜揉搓头颅的毛发。听见脚步声,他回眸看向见月:“地上有水汽,小心滑。”

“……嗷。”她放慢脚步。

在程榆礼旁边坐下,他轻嗅过来,“这个味道好舒服。”

“洗发水吗?”秦见月也好奇地揪起两搓头发闻了闻,像栀子与茶花的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