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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息之内,周翡连出了七刀,乍一看光与影都不分,竟悍然直取青龙主面门。

青龙主和她交过手,当时只走了几招就被闻煜拦下了,并没有感觉到这小丫头有多大能耐,此时猝不及防地直面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破雪刀,陡然大吃一惊,胸口内伤处被刀锋所逼,竟在这时发作起来。

青龙主蓦地后退,他手下一干人等上行下效,都十分贪生怕死,眼看老大都退了下来,自然别无二话,一起如临大敌地定住脚步。

“大敌”周翡这会儿却不大好过,她的丹田气海都被那七刀给抽空了,这会儿要是有人扑过来给她一下,她大概连刀都举不起来。虽然不太明白那油皮都没蹭破的青龙主为什么退,但好歹算是给了她片刻的喘息余地。

周翡学着谢允那装腔作势的模样,将钢刀倒提,轻轻一歪头,大言不惭道:“活人死人山?不过如此啊,我看你还不如木小乔呢。”

青龙主听她提起木小乔的名号,当即更慎重了几分,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翡来不及临时给自己编个名号,又做不到像谢允那样厚颜无耻地开口自称“本什么”,于是她浓密的眼睫毛忽闪了一下,要笑不笑地道:“你猜。”

青龙主:“……”

就在这时,山上突然传来一声长哨,谢允徒手下洗墨江的轻功真不是闹着玩的,周翡都没料到这片刻的工夫,他竟能爬这么高。接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摸来的极长的藤条垂了下来,周翡一把捞起来缠在手腕上,整个人腾空而起。与此同时,她这一悠一荡间,用方才说话间攒的一点力气横刀斩向青龙主。

破雪刀“斩”字诀,据说有横断天河之威。

青龙主自然知道厉害,然而刀在上,他人在下,山路细窄,旁边还有一帮碍手碍脚的,青龙主别无他法,只好大喝一声,出手硬接。

一时间,他双掌泛起金属的光泽,上下一合,竟牢牢地将周翡的刀锋夹住了。

周翡早就力竭了,别说“天河”,小溪她也斩不动。这一刀声势浩大,其实压根儿就是虚的,见对方出手,她干脆大大方方地一撒手,将长刀送给了青龙主,同时借着他这一掌之力,猛地荡开数丈之高,上面人再一拽,转瞬她便不见了踪影。

周翡借着青龙主和藤条之力,飞快地遁入茂密的林间。她目光一扫,还没来得及找到落脚的地方,就被一只手拎了上去。

谢允方才搭架子用的“王爷门面”早成了一块抹布,他一把拽住周翡的胳膊,脸色罕见地难看,好像随时准备破口大骂。不过可惜谢允嘴里只会扯淡,不会骂人,憋了半晌,愣是没能说出什么来,好一会儿才对周翡道:“你单挑青龙主?你怎么不上天呢?”

周翡心说:要没有他老人家那一掌,就你那点力气,顶多能拉上一篮柿子,还想把我拽上来?

但她这会儿心情正好,便难得没跟谢允一般见识,只是十分无辜地冲他眨眨眼。

武学一道,是一条非常漫长的路,大杀四方的经历都是在传说里,须得独自经历一个枯燥的积累过程,再加上机缘巧合,才能得到一点小小的勘破。每每往前走上半步,都好像又翻过了一重山。

破雪刀对周翡来说,原本不过是依样画葫芦,每天做梦都在反复回忆李瑾容那堪称敷衍的教导,却总觉得差着点什么,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窗户纸。方才被青龙主逼到绝境时,那层窗户纸却突然破了个小口,透过来一大片阳光,照得她相当灿烂。

周翡在木小乔的山谷中摸到了“风”的门槛,在北斗包围中偶然间得到了“破”字一点真章,而第一式的“山”,她虽然早就学会了,却是直到被愤怒的大鲶鱼撵在后面追杀,方才算是真真正正地领悟。

不知道别人学武练功是为了什么,有些人可能是奔着“开宗立派”去的,还有些人终身都在矢志不渝地追逐着“天下第一”。到了周翡这里呢,她也争强,也好胜,但为了自己争强好胜的心并不十分执着,要说起来,倒有些像传说中的“五柳先生”,“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谢允这会儿头皮还是麻的,跑的时候,他只道周翡虽然年纪不大,但遇事非常靠得住,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便没有太过操心管她,谁知跑到一半,一回头发现丢了个人!

谢允忙将其他人留下,掉头回去找,竟然见她真的一本正经去“断后”了。他当时三魂差点吓没了七魄——真跟青龙主对上,他是决计帮不上什么忙的,可把周翡一个人撂下,谢允也万万做不到,实在不行,大概也只好下去陪她一起折在这儿。

此时,谢允见她丝毫不知反省,笑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得意的意思,简直气得牙根痒痒。

这感觉新鲜,因为从来都是他把别人气得牙根痒痒。

谢允对着女孩子骂不出来,打也打不过,忍无可忍,只好曲起手指,在周翡脑门上弹了一下:“笑什么!”

周翡:“……”

这货是要造反吗?

谢允动完手,不待她多话,便一手拽起周翡的手腕,迈开得天独厚的大长腿,飞快地从山林中穿梭而过。他速度全开时,周翡跟得竟有些吃力,须得他稍微带一带才行。

周翡忽然觉得有点奇怪,练武功不比别的,不是说一个人学会了写字,想要弹琴,就得放下一切从头学起。字写得好不好与琴弹得好不好没什么关系——轻功高到一定境界的人,硬功或许不算擅长,也不大可能完全不会。一个人倘若没有跟人动武的经验,对别人怎样出手没有预判,光靠四处乱窜躲闪逃命,哪怕跑得跟风一样快,也很难像谢允一样游刃有余。

可奇怪的是,谢允又确实是只会跑。

谢允身上有很多古怪的地方,恐怕就算当面问他,他也不会说,但尽管他有一山的秘密缠身,周翡却依然无端信任他……不知是不是占了脸的便宜。

谢允将她拉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周翡正在走神,却见山岩间突然凭空冒出一个头来,冲他们喊道:“这边!”

周翡吓了一跳,这是何方妖孽?

她定睛一看,发现脑袋竟然是吴楚楚的。原来那山石间有一处十分隐蔽的小隧道,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挖掘,旁边荒草丛生,要不是事先知道此处的玄机,绝对会直接错过去。隧道十分狭窄,周翡一眼扫过去,先替花掌柜捏了一把汗,感觉他非得使劲吸气收腹才能把自己塞进去。

谢允将周翡往里一推,自己谨慎地往外看了一眼,这才跟进去,又用石头将开口仔细地堵上。

周翡道:“不用紧张,那耗子已经被我宰了。”

谢允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好汉真牛——等等,你的刀呢?”

周翡无言以对。

谢允哑然片刻,简直难以想象,她到底是怎么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不慌不忙地跟青龙主纠缠那么久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腰间摸了摸,摸出一把佩剑——公子哥们出门在外,一把扇子一把剑是标准装束,像有钱人家的女孩子戴珠花手镯似的,都是比较流行的装饰。

谢允说道:“虽然不是刀,但我暂时也没别的了,你先凑合拿着用。”

周翡抓在手里掂了两下,非但不领情,还反问道:“你还随身带着这玩意儿,壮胆啊?”

谢允:“……”

这位一到关键时刻就总想用“动手”解决一切,私下里挤对自己人倒是机灵得很。

“你这话刚才要是也来这么快多好?”谢允揉了揉眉心,伸手比画了一下,又对周翡道,“我回去啊,肯定给你打一个特制的背匣,七八个插口排一圈,等你下回再出门,插满七八把大砍刀,往身后一背,走在路上准得跟开屏似的,又好看又方便,省得你不够用。”

吴楚楚听这话里带了挑衅,生怕他们俩在这么窄小的地方掐起来,连忙挽住周翡的胳膊,说道:“别吵了,快先进去,里面宽敞些,纪大侠他们在那儿等着了。”

从前在四十八寨的时候,是没有人会挽周翡的胳膊的——李妍要是敢这么黏糊,早被扒拉到一边去了。周翡一条胳膊被吴楚楚搂着,另一只手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摆动了,化身成一根人形大棒,同手同脚地被吴楚楚拖了进去,一时间倒忘了跟谢允算账。

再往里走一点,就能看出此地的人工手笔了。

两侧的砖土渐渐平整起来,仔细看,还能看出些许刀削斧凿的痕迹。能找到这么隐蔽的地方,想必不是误打误撞。

周翡四下扫了一眼,问道:“衡山派?”

“嗯,据说当时有官兵围山,那帮小孩就是从这条道跑出去的。”谢允解释道,“当时附近有些江湖朋友闻信,曾经赶来接应,芙蓉神掌也在其中。如今整个衡山派人去楼空,咱们也不算不速之客,可以先在里面避一避。我看那青龙主多半伤得不轻,应该不会逗留太久。”

说话间,周翡已经看见了火光,低矮狭窄的小路走了一段后,视野陡然开阔起来,山壁有回声,将人的脚步声衬得十分清晰。她隔着一段九曲回肠的小路,都能听见纪云沉和花掌柜正在争论什么。

花掌柜道:“先前我没见过这人的时候,还当他只不过是年少冲动,容易被人挑唆,或许也情有可原,现在可算见识了——这样的人,你还护着?”

纪云沉低声道:“花兄,毕竟是……”

“别嫌老哥说话不好听,”花掌柜打断他,“殷大侠要是还在人世,非得亲自清理门户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