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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和猴五娘分自左右两边,一人抓住那玄武卫的一条胳膊,眼看要将人活活撕成两半。李晟方才还在跟那玄武卫大打出手,此时又简直恨不能上前帮着玄武卫挣脱那对大马猴。

李晟独自布下一面大阵,成功把玄武派的人都拦截在了外面,然而这会瞧着霍连涛、猿猴双煞之流,却突然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奔忙,方才热起来的少年意气瞬间冷了下去。

“这都是一群什么东西,”他有几分茫然地想道,“我干嘛要跟他们搀和?”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杨瑾突然大喝道:“小心!”

李晟倏地一惊,下意识地往后一弯腰,闪过了某个迎面砸过来的东西——那竟是一条胳膊!

猿老三的胳膊!

李晟的瞳孔收成了一点——方才还仿佛跟他不分高下的玄武卫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抓住他的猿猴双煞竟在顷刻间便一死一伤。

猴五娘显然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挨了一掌,胸口被砸得凹了进去,骨头从后背穿透出来,没来得及躺下便死透了,猿老三一条胳膊齐根断开,血似瓢泼一般往外淌,而他太过震惊,竟一时忘了封住自己的穴道!

周围一圈人倏地退开,那“玄武卫”捻了捻手上的血迹,摸出那没慎独方印,将它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看清了浮雕在上面的水波纹,便笑了起来,说道:“多谢玄武主,得来全不费工夫。”

丁魁也惊呆了。

只见那“玄武卫”缓缓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往后一扯,竟将头皮连同脸皮一起扯了下去,露出一个陌生男子的面孔——此人约莫五十上下,头顶没毛,面白无须,脸蛋下面两坨疙瘩肉自腮边垂下,逼出深如刀刻的法令纹,看着居然有点像阴森森的老太婆。

李晟喃喃道:“你是谁?”

“后生仔,有些门道,就是见识少了点。”这陌生男子冲李晟笑了一下,随即他一挥手,身后玄武派的人骤然自相残杀起来,一部分人暴起,将刀兵捅向旁边的同伴,不多时便将毫无防备的玄武教众杀了个乱七八糟,随后这些人整整齐齐地在那“玄武卫”身后站好,纷纷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咱家姓楚,小字天权。”那假冒玄武卫的秃顶人说着,将慎独方印收入怀中,团团一抱拳,笑道,“南面的诸位英雄,久违了呀。”

吴楚楚“啊”了一声。

谢允低低叹了口气:“竟然是北斗文曲。”

北斗文曲——一个传奇的宦官。

一直作壁上观的应何从这时却突然动了,但他一步才迈出,周翡手中的望春山便好似长了眼睛,横在毒郎中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应何从低喝一声,双掌交叠,硬是要推开望春山,可他手掌尚未触及刀鞘,望春山便突然往上一挑,削上了他的手指,紧跟着,长刀脱鞘而出,凛冽的刀光扑面而来,刀鞘重重地打在了他掌心,应何从难当其锐,被迫避退,便觉后颈一凉——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周翡低声道:“话还没说清呢,你最好别动,你的蛇也是。”

谢允偏头看了应何从一眼,背着手缓缓地说道:“楚天权兔起鹘落间连杀猿猴双煞,你打算靠什么与此人相斗?”

应何从面色铁青,双拳紧握,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哆嗦着。他身上一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二百五,活似养蛇养傻了,周翡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浓重的七情六欲,应何从一双目光笔直地射向那白面团子一般的老太监,活似要用视线在他身上戳出个三刀六洞。

周翡长眉一挑,转手将望春山收回来,又用脚尖将落在地上的刀鞘挑起,还刀入鞘:“有仇?”

应何从说不出话来,牙咬得“咯咯”作响,好似披着与世无争的皮太久,俨然已经不会发散仇恨与怒气了,它们统统徘徊在他胸口,怒号哀叫,随时准备炸开。

谢允又将声音压得更低,说道:“应公子,你若死了,大药谷的香火可就彻底断了。”

他声音平和温润,叫人听在耳朵里,哪怕周围乱成了一锅粥,心也不由得随着他的话音安静下来。

应何从:“我……我……”

周翡愣了一下,问谢允道:“大药谷?你以前认识他?”

“不认得,只是能一眼看出透骨青,还熟知归阳丹药性的,如今还活着的人可是不多了。”谢允低低地叹了口气,又道,“应公子,刀片固然难吃,可也得往下咽啊。”

周翡听闻妙手回春的大药谷居然还有活的后人,心里先是一喜,随后想起应何从那句斩钉截铁的“时日无多”,便又是一惊。

要是连大药谷的人都没有办法,那谢允岂不是没的救了?

就在她为自己那点烦恼颠来倒去的时候,石林阵前的气氛越发紧绷了起来。

楚天权的突然出现,叫场中众人一片静谧,李晟好不容易建起来的阵法,被这老太监以一己之力给吓散了,他身边一丈之内,竟没人敢站着。一个北斗黑衣人上前一步,捧着一条丝绢给楚天权擦手。

楚天权将手上的血迹一丝不剩地抹在了那丝绢上,笑道:“既然霍堡主自愿放弃慎独方印,相赠我等,那咱家便却之不恭了。”

众人一听便是哗然——这可叫“征北英雄会”,北斗大喇喇地在这拿走了举办者霍家的家印,那中原武林得有多大乐子?

倘让这老太监来去自如,往后这“英雄”俩字非得跟“狗日的”变成一个意思,成为地痞骂街的经典称谓不可。

不少人忙往水榭中望去,巴望着此间主人霍连涛能像个爷们儿,站出来说句人话。不看还好,这一眼望去,才知道彻底要完——这边北斗露头,都已经快要水漫金山了,那头居然还打得难舍难分。

水榭中,木小乔这个浑人才不管来人是“南斗”还是“北斗”,心无旁骛地对霍连涛步步紧逼。白先生情急之下连叫了三声“朱雀主,且停一停,大局为重”,木小乔却充耳不闻。

什么大局小局,此时南朝北朝加在一起,在他眼里都还不如个屁,除了“取霍连涛狗命”一件,别的都是闲事,他一概不管。

白先生与霍连涛等人被他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好发了狠围攻木小乔。木小乔整个人好似化成了一团红莲,所到之处必有业火丛生。不过片刻,白先生手下三大高手都落入了水中,霍连涛横飞了出去,瘫在地上不知死活。

白先生大喝一声,一剑斩向木小乔,木小乔却不躲不避,打算同归于尽似的,一掌抓向他胸口,白先生头皮直发麻,倘不是他退得快,心都要让这疯子掏出来。饶是这样,他胸口衣襟也已经碎成了破布条,他接连踉跄五六步,后背撞在旁边的木柱上,面如金纸,显然受伤不轻。

木小乔嘴角胭脂和血迹混成了一团,晕染得整个尖削的下巴都是,他前胸挂着一条从肩头斜挂到腰间的伤口,看也不看白先生,径自走到重伤的霍连涛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将死狗似的霍连涛拖了起来,阴恻恻地说道:“我再问一遍,浇愁——到底是谁给你的?”

霍连涛胸骨已碎,一张嘴,口中先涌出一堆血沫,他双目几乎对不准焦距,散乱的看向木小乔,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大哥……倘还在世,见你……这样……我……他、他、他……定会……”

木小乔冷笑道:“木某这辈子开的买卖里没有面子这一条,别说那老东西尸骨都寒了,就是他就站在这,我要杀你,他管得着么?”

霍连涛喉中发出“嗬嗬”的气流声。

他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胜在心志坚定狡诈,知道在木小乔这种人面前,摇尾乞怜是断然没用的,一旦叫他问出他想知道的事,自己立刻就得毙命。因此霍连涛才不肯服软,他眼前发黑,却依然勉力露出一个冷笑,酝酿着下一句戳木小乔心窝子的话。

然而或许是他那凄惨万分的样子不像是能守住秘密的,又或许是有人实在心虚沉不住气,就在霍连涛尚未开口的时候,一支箭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电光石火间便直奔霍连涛后脑,距离太近了,杀红了眼的木小乔竟没能反应过来。

只听“噗”一声,霍连涛周身一震,那铁箭结结实实地楔入了他的后脑,他连个表情都来不及变,当场便死透了。

木小乔呆住了,白先生呆住了,山庄中的一干人全呆住了。

不知谁大叫了一声:“霍堡主……霍堡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