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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允叹道:“可不是么?多谢娘子肯为为夫这没出息的蠢货留在凡间,不然我看这九天十地要装不下您老了——哎,你想梳个什么头?十字髻?凌云髻?飞天髻……唔,梳个堕马髻也好看,只是梳了这头你要老实点,不然一会就挣散了。”
周翡除了年幼时有王老夫人给梳过像样的头,自己基本只会随便一捆,全然摆弄不来那些花样,偶尔想要美上一美,都只能低声下气地求某人,只好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哦。”
梳头梳了一半,周翡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好像问了句什么,被谢允打岔打过去了:“我刚才……”
“别乱动,”谢允将她的脸扳正,头也不抬地说道,“对了,你去济南的时候,有个行脚帮的兄弟过来送了封信,杨兄邀你去南疆,去不去?”
“邀我去南疆揍他?”周翡果然将方才的话题放在了一边,“行吧,下雪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谢允透过铜镜看了周翡一眼,蓬莱岛上都是一帮老头,鲜有铜镜,这镜子不知是从哪个箱子底扒拉出来的,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人影,是以他这一眼十分不动声色,他若有若无地笑了笑,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带到了天南海北,让周翡忘了她方才想问的话——
“师父这么一说,你就还俗了?”
八九岁的男孩,心里装着一万件想不通的事,执拗又愚蠢,怎么听得进老和尚枯玄幽涩的长篇大论?他当时被同明大师的话震住,隔天转脸就忘了,一到要“冬三九、夏三伏”地用功时,什么大道理都不顶用。
王公公是个不会武功的瘸子,小皇孙的“风过无痕”已经小有成就,想躲开那喋喋不休的老货轻而易举,王公公人影也见不到,在偌大一个蓬莱岛上口干舌燥地呼喊了三天,没人理他,王公公闭了嘴。
就在小皇孙以为自己终于取得胜利,得意洋洋地爬到树上,准备朝他耀武扬威时,他看见王公公将一封血书挂在胸前,拿了陈大师的鱼线,半夜三更关上门,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尸体叫鱼线抻长了一寸半,老太监汗马功劳,死不瞑目。
谢允忘了自己是怎么从树上下来的,也许是惊动了同明大师,叫师父抱下来的,也许是自己摔下来的,那一段记忆模糊不清,至今回忆起来,依然只有那随风摇荡的尸体大睁的双目和触目惊心的血书。
他大病一场,从那以后,天性柔弱任性的小皇孙终于被“拨乱反正”,成了为复国而生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