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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西北边军吃最少的粮、挨最毒的打,他们的使命并不是让这道防线固若金汤,只要它不被敌军占领就足够了。

何况防也防不住,甘肃的绿洲大幅度退化成沙漠,如今河西走廊下游已经完全废弃,只剩张掖与祁连山北部靠雪水消融还在苦苦支撑。

防线对这些香客来说,几乎形同虚设,只要交出些钱财,边军并不在乎少数蒙古人过境是为了上香还是上坟。

这让粆图台吉的心情稍稍轻松,不过刚翻过祁连山,粆图台吉就因为一只羊被逮住了。

元帅府的海北县和甘肃镇并没有明显的地界划分,居住在祁连山的番部一边是大明朝的纳马番、一边是海北县的编户民,甚至今年秋天小拉尊都跑进乌斯藏,还有番部首领从山里出来赶着添巴去给小拉尊交呢。

当地人口几乎没有流动,突然冒出几个贵族模样的蒙古人说要买羊,而且还说自己是进藏的香客。

可把祁连山里的番部首领高兴坏了,都这年头了,元帅府的文成娘娘像都修到日月山顶了,土默特都没了,正经人谁还进藏上香啊!

粆图台吉直接被一路押着脖儿按进了陈钦岱的海西县衙。

所幸陈钦岱有蒙古血统,一听是给蒙古大汗送信的,亲自带人护送到俱尔湾,粆图台吉这才踩着崇祯五年的尾巴进了元帅府。

除夕夜里的新城元帅府,正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

除了驻军边防的将领、知县,帅府诸多将官齐聚一堂,西宁的诸多土司也应邀携家眷至此。

西宁的十三家土司别管关系好坏,倒是都来了,只不过有的带了家眷、有的没带家眷,不过人们的心态却不一样。

李天俞的神情忐忑,一直想找机会跟刘承宗单独相处,不过刘狮子没给他这机会。

祁国屏更像是过来打探情报的,表面上很自在,心里紧张得够呛,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参加聚会的将官脸上游走。

至于其他的小土司,似乎都是眼红陈师文得了八角城千户的职权,过来也想给自家讨要个官职,要么就是想听听大元帅对俱尔湾明年的规划,看看怎么能从中赚点钱。

就在这时,堂外护兵来报,陈钦岱带着粆图台吉来了。

刘承宗先把陈钦岱叫进来,问了问粆图台吉是谁,随后才让护兵把粆图台吉带上来。

粆图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个众目睽睽的状态见到刘承宗,不过心理素质还算不错,欠身行礼后磕磕巴巴说道:“我是大汗的使者,带有大汗书信一封,呈交刘承宗将军。”

将军?

堂中众人的表情有些诡异,陈钦岱更是瞪大眼睛斥责道:“我早告诉你这里是大元帅府,你在那里瞎说什么?”

刘承宗端着酒杯的手定住片刻,放下酒杯抬手示意陈钦岱不必多说:“让他念信,你来译。”

陈钦岱随即应是,站在一旁催促粆图台吉念信。

其实粆图台吉心里也忐忑得很,他并不是故意要拿这个架子,只是好歹蒙古大汗对标的是大明皇帝,他没有办法在刘承宗这卑躬屈膝。

眼看刘承宗没有发怒,粆图台吉才吞咽口水,取出书信做了几个深呼吸。

刘承宗等人正疑惑呢,就听他一连串念道:“林丹呼图克图圣武成吉思大明薛禅战无不胜无比伟大恰克剌瓦尔迪太宗上天之天宇宙之玉皇转金轮法王,致书青海湖之主刘将军。”

说罢,脸红脖子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的粆图台吉,终于像条濒临死亡的鱼一般喘了口气,看样子比宰一头马还累,看向陈钦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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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钦岱都傻了,含糊其辞的念出几个字,小声嘀咕‘这他妈也太难为人了’,摇摇头对粆图台吉道:“你,你再说一遍。”

粆图台吉一瞪眼急了:“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行了钦岱,我差不多听明白了。”

刘狮子发现自己的海北知县蒙古言语也不太行,摇着头没好气道:“虎墩兔、成吉思汗、车臣汗、拔都、岱青啥的,妈的好几个人吓唬谁呢,他们想跟我宣战?”

陈钦岱心说大帅你这个蒙古言语水平就别现了,急得又摆手又摇头:“不是大帅,就蒙古大汗一个人,都是称号。”

这话一出,堂中本来挺紧张的气氛转眼消弭,一众憋着笑的土司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都笑了起来。

刘承宗也跟着哭笑不得,看着众人哄堂大笑,在堂中局促不安的粆图台吉,便摆手道:“算了,信先给钦岱,让他给我念吧,你是虎墩兔的弟弟?”

等陈钦岱翻译完,粆图台吉还在心里埋怨自家兄长的称号长呢,眼看自己冒险拿出的架子被这称号全搞没了,索性把信递过去,点头说道:“对。”

“也别在中间站着了,来了就是客,自己找地方坐,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说罢,刘承宗才对陈钦岱道:“来给我念念信。”

其实这封信也就称号比较绕口,内容比较简单,意思大概就是四十万控弦蒙古之主虎墩兔,应绰克兔台吉之邀进入青海,可绰克兔却被刘承宗杀了。

虽然过去他和刘承宗没有仇怨,但自己人被刘承宗杀了,若没有表示,以后谁都不会听信他的威名,所以刘承宗必须赔礼道歉,并让出一片牧地。

赔礼道歉的规格,至少四万只羊或四万两白银才行,如果这样,他愿意册封刘将军为青海元帅。

否则这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了,老天爷会决定谁才是青海之主。

刘承宗听陈钦岱念完信,环顾堂中众人,别管是土司还是部将,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

大家没有愤怒、没有惊惧,只有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与滑稽。

因为傻子都能听得出来,虎墩兔想要羊,羊这个的东西的价格啊,在贵点的地方,大概是六七钱银子一头,在西宁,是三钱到四钱一头。

最离谱的是粆图台吉,就刘承宗听陈钦岱念信这一会儿的功夫,找不着人了。

再仔细一看,这家伙挤在谢二虎旁边对着满桌子菜哐哐开干,全场吃得最欢的就是这外人中的外人,造饭能力顶至少八个陈土司。

粆图台吉本来不想找地方坐下,可他往别人桌上一瞄,全是肉,一点菜都没有……鬼使神差的一屁股就坐下了。

“我,我不是馋。”虽然察哈尔已经出现人吃人的情况,但粆图台吉仍然塞了满嘴肉跟谢二虎解释:“我愿意用我哥一半称号发誓,真不是馋,你们饭菜,能看出能不能打。”

突然间,他听见陈钦岱在叫他,赶紧边往下咽边擦被东坡肉吃出满嘴油的嘴,猛灌了两口水才对谢二虎道:“挺能,挺能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