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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能耐霸了天下,一个延安府,很小很小。

反过来如果没那能耐,退回河湟谷地甚至被人撵到天山、打进乌斯藏,那延安府就算事实独立,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了却一桩大事,刘狮子一边在老家召集地方乡老,摆设宴席,一边派人前往宁州,拜访老长官贺人龙。

他派去的人是田守敬。

早年在鱼河堡是兄长刘承祖队下什长,到青海进了西宁营,后来在新城书院协助刘老爷处理军务。

直到这次刘承宗的虎贲营全部升官进了三个旅当军官,这才被抽回虎贲营当坐营千总。

田守敬跟贺人龙并不熟,属于他单方面对鱼河堡守备将爷熟悉,贺人龙则仅仅只是知道手下有这么个人。

不过这对刘承宗来说就已经够了。

真派太熟的,就比如张振建议从延庆旅挑个贺人龙的米脂同乡,这过去了很多话还不好说呢。

实际上,贺人龙担心的也是这个。

田守敬从延安府领了十余个护兵,一路疾驰奔至真宁,得知贺人龙已经起兵北上,又星夜疾驰撵到宁州城外,才截住贺人龙攻向庆阳的部队。

贺人龙正打宁州呢。

田守敬对宁州非常熟悉,当年跟着刘承宗到宁州,就驻扎在董志镇的塬上。

刘承宗等着跟杨鹤谈判,他则受命带书办测绘地形舆图。

这回他过来寻贺人龙,离着老远攀上山道了望,就看见贺人龙的营寨,跟当年的狮子营差不多。

也是在塬上扎下星星点点好几座营地。

有驻军的,有在城下攻打州城的,也有乱跑着攻堡子的。

但是看上去,田守敬都怀疑是自己跟着大帅时间长了……眼界变高了?

他怎么就觉得,把这帮人称作军队,都显得抬举。

贺人龙的部队,此时确实落魄。

整支军队将近万众之师,但里面能称得上是精兵的不到一半,看着也就两三千。

营地里驻扎的净是妇人孺子,这就有三四千,比精兵还多。

除此之外,还有两千多人分驻两座营地,其中一营正在攻打宁州城,一看那模样就是流寇。

关键是精兵也不咋地,战马是零零散散不到一千匹,兵甲倒是凑合,但没衣裳。

不少人外面罩着布面铁甲、脚蹬镶铁皮靴,但甲裙下面光着腿,要么就是单裤。

还有些倒是穿着不合身的棉袄棉裤,但没穿铠甲,要么就干脆把铁甲叶子钉在棉袄上了。

田守敬一看贺人龙的兵都这样了,干脆就叫了个护兵打马下山,去告诉贺人龙他来了。

在山上没等太久,就见自家护兵引着一小队人马疾驰而来。

不一会,田守敬的护兵就上来道:“将军,贺人龙派了个叫贺勇千总过来。”

田守敬闻言便笑,心说贺勇也被人冠以将军的称号了。

还没等他下去,贺勇就已经上来了,老远便道;“田将军,我来迎接你啦!”

贺勇过去根本就不认识田守敬,但不妨碍这会儿他喊得亲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此一时彼一时嘛。

反正对刘承宗,贺勇一向能屈能缩。

二人会面,在贺勇有心亲近之下,一通尬聊,这才并肩下山。

田守敬忍了一路,实在忍不住便问道:“贺兄,将军的军兵,怎么如此落魄?”

贺勇非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说,兄弟们能为啥这么落魄,那还不是因为你家大帅吗?

“实不相瞒,田兄的护兵找到营里去的时候,贺将军正给我骂杨彦昌和任权儿呢,他们俩在大帅那咋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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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人龙这一营兵马上上下下,这会最讨厌的就是这俩人。

早前都以为杨彦昌是个铁面无私的大混蛋,动不动就带兵抢劫他们;任权儿则是个会做人的小机灵鬼,天天撵在后边给杨彦昌擦屁股。

搞得贺人龙在五营联军里天天提心吊胆,以为通刘的就自己一个,还整天和亲信密谈,督促他们机灵点,遇上事多加小心。

结果这俩王八蛋是刘承宗早先埋下的铁钉子,人家早就串通好了,真有事了蹿得一个比一个快。

有这门路,不提携兄弟一把就算了,天天抢兄弟,就这还他妈延安府乡党呢。

田守敬没直接回答,只是问道:“贺兄在将军帐下,如今升了千总?”

待贺勇点头,田守敬一脸同情,随后笑道:“杨将军眼下是参将,任将军呢……是帅爷新建第二旅的总兵官。”

“你老兄当年要跟了大帅,这会不说总兵,也高低是个参将游击。”

贺勇能看出田守敬的戏谑,但他并不在意,摆手道:“嗨,说这没意思了嘛,一个人一个造化,若非贺将军,我贺勇一条烂命,在老家给常家地主扛几年活就累死了。”

“这不。”

说着,贺勇抬手指向满是妇孺的营地,道:“从任杨两位带兵投奔大帅,北路五营崩解,将军带我们驻扎真宁,这几个月派人一趟趟把弟兄们的婆姨娃子,能接的都接来。”

“至于营兵看着落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出兵时候正是夏天,弟兄们冬衣都扔到当铺换钱花了。”

“本想着死战场上不用穿衣裳,没死杀俩人,衣裳也就回来了,哪知道一仗没打,背井离乡跑到庆阳。”

贺勇摆摆手,对这些窝囊事也不愿再提,只是问道:“大帅这次派田兄过来,是打算收降我们,还是……”

“大帅派我过来,肯定是念着旧情呢,否则收到鞠知府求援就直接派兵来了,还叫我过来干啥。”

田守敬道:“大帅话没说死,只说看你们的意思,总之,兵马先停下,不往庆阳走,不然没得谈。”

“其他的事,条件你们来提,官职、兵马、粮饷、甲械,你可以告诉贺将军,也不用漫天要价,就一锤子。”

“若条件合适,以后就又是一口锅里吃饭的一家人了,若是不合适。”

田守敬摇了摇头,意思非常明显:“延安、平凉、关内,兵马开进庆阳,跑都没处跑。”

“停止进军没问题,弟兄们跟大帅本来就一家人,单是咱鱼河堡就好几百人呢。”

贺勇笑出一声,随后才正色道:“不过我们都受过将军恩惠,肯定要听将军的,将军……田兄知道吧,在帅府熟人太多了,这官职低了,将军面子难看,我们也难受。”

贺人龙确实思想包袱大。

刘承宗这个老家丁选锋就不说了。

甘肃都督曹耀、天山都督刘承祖、潼关总兵张天琳,过去可都是他麾下管队,更有冯瓤那帮人,干脆就是他麾下的大头兵。

熟人太多了。

投了刘狮子,给他封个参将,就够臊得慌了。

万一刘狮子不念旧情,分了兵权给他个千总,他都得咬碎牙往肚里吞。

“实不相瞒,将军此次攻打庆阳,一是军兵无粮饿得慌,再一个就是想收了庆阳的民军,再跟大帅谈归附的事。”

“现在被叫停,恐怕大帅能给的官位,也不会超过参将了,贺将军恐怕不能接受。”

贺勇说罢,向不远处的营寨扬了扬下巴,道:“这万把号人,有妇孺数千,依附流寇两千余,此外还有战兵精锐两千余,都是吃苦耐战的好汉,我听说大帅手上疆域广袤。”

他的语气逐渐诚恳:“有没有什么,地处偏远苦寒,能安家过日子就行,但要有仗打有人杀有功立。”

“既能给将军谋个总兵官位,还能避免熟人旧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