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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大伙儿其实不是素巴第脑子里‘刘承宗的南蛮子’那些汉兵干的。

实际上就是他们漠北三汗留在漠南的部众,裹挟鄂尔多斯济农额璘臣冲过去烧杀抢掠了一波。

但素巴第不信啊。

我自己的部众,他们有多大胆子多大本事我不知道吗?

他们能干出那样的大事?净他妈瞎吹牛!

肯定是刘承宗手里上不畏神佛下不敬皇帝的汉兵!

毕竟那帮人的彪悍,在漠北西部的大贵族眼中是有目共睹,卫拉特的巴图尔珲台吉那么强硬的人都被打得伏低做小,他们的人跑去收拾有后金做靠山的哈喇慎,那不意料之中?

素巴第还觉得刘承宗挺有人主之像,瞧瞧,汉兵出征劫掠的牛羊,都给咱的部众安排上了,这汉人汗待咱蒙古是真不赖呀!

但是当素巴第从五原北部的山口子进了河套,眼前的情景着实把他镇住了。

目力所及,山脉间蜿蜒着刀削斧劈清理出的山路,每一座山头的制高点都像一处小工地,在简陋的木寨旁,人们牵着骡子将砖石从山脚运往山头,一座座墩台烽燧正在建造过程中。

而清理山道得到的原木,也被堆在山脚晾晒,一部分已经在低矮山口扎出绵延木墙。

从狼山到阴山,到处是这样的工程,巨大的工程昭示着杨麒超出能力范围的野心。

不过实际上,漠南都督府的工程量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大。

漠南都督府核心地带的云中、五原、朔方、雁门四镇所在的河套地带,外围刚好与古代的赵长城、秦长城重叠。

其实汉长城的遗迹也有,只不过汉长城是平地夯土,千年风雨寒暑,还不长草,走的舒服,总被人踩马踏。

如今留存下来的遗迹大多只剩一二尺高,大家都认为这是大自然的馈赠,是草原上天然形成的道路。

他们只是清理山路,沿着早已废弃的古代长城遗迹修修补补,在山脚建窑,山上修几座堡垒烽台而已。

就这,还因为都督府极低的生产力,以及杨麒夹着尾巴逃回西安,导致西部方向除了山口子的木墙之外,烽燧墩堡基本上都没造好。

倒是东部由粆图台吉负责的大青山防线,因为去年有不少山西汉人出塞躲避瘟疫,得到不少人力,进行还不错。

这事其实很操蛋。

瘟疫的源头,应该就是哈喇慎故地,因为战争死了不少人,活下来的人没吃的,跳蚤带病咬老鼠,老鼠被人吃,人感染出塞士兵,再被跳蚤咬,最后成群的老鼠跟着水源往南跑进了山西。

结果山西的百姓反倒为躲避瘟疫,又往地广人稀的塞外跑。

但是不论如何,塞外地广人稀的环境、没遭遇大疫的体质,确实对传播疾病有一定的抵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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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常见的情况,是压根不知道瘟疫来了,瘟疫就已经没了。

毕竟一染,一个冬季牧场就没了,阴阳两隔。

而在山脉堡垒群之内,河套黄河两岸大片荒地被开垦出来,到处都是土堡、农田、民居和地窝子,甚至还有了一座座城墙正在版筑,毡帐遍地、牛羊成群,俨然一副塞上定居的模样。

就连归化城城墙的缺口,都被修补好了。

尤其是进入河套之后,途径的每一座定居点,旁边都有一座小小的四方营寨,寨子以原木为栅、夯土为墙,一门门红夷式狮子炮就里撂在墙上,寨里则驻扎衣甲鲜明的汉军,墙上扎着团龙旗。

这种场面,着实将素巴第震住了。

他心中暗自思忖,以都督府对防御手段的重视,今年崇德皇帝即使起兵,也未必会打进河套来,那他的札萨克图部理应南下助拳。

混点兵粮吃吃倒是其次。

关键还是他看见漠南都督府,确实有在混乱中久据漠南的能力。

素巴第跟蒙古草原上其他人不一样,他去西宁见过刘承宗。

那个年轻的敦塔可汗拥万帐雄兵,有驾驭天花的巫师手段,虽屈尊降贵蛰伏于简陋之地,却雄姿英发,对携汉兵统合蒙古成就鸿业的野心无丝毫掩饰。

甚至像个真正的巫师萨满一般,用蛊惑言语做出预言,当女真凌驾蒙古之日,就是夺实权致死命之时。

这预言正在应验,科尔沁和哈剌慎的汗,‘自愿’除了汗号,领受歹青固伦的官职爵位。

当然对素巴第来说,这预言就是个屁。

咱就说你刘承宗对卫拉特诸多贵族,那不也是授予爵位,而且给的爵位还低,人家歹青固伦能封科尔沁汗亲王。

你这敦塔汗才给巴图尔珲台吉个什么爵位?

不过伯爵而已!

无非只是没废除台吉等贵族称号罢了。

可是正因如此,此次硕垒在听说了崇德皇帝要出兵的消息,就立刻让巴布把消息告诉素巴第,再由素巴第通报刘承宗。

废不废蒙古称号,对素巴第不重要,他本部直属人马仅有六千,麾下贵族的部众可出兵六万,即使在漠南留下六千人,如今也依然能出兵五万余。

即使在崇德皇帝那混个郡王,本部势力在集权之下有所削弱,也谈不上伤筋动骨折了面子。

素巴第本来就没享受过集权,他就是个被大小贵族拥戴的贵族盟主。

硕垒就不一样了。

车臣汗部没有大贵族,甚至没有大部落,只有几个过去附从察哈尔的部落,人家车臣是一个部落,硕垒自己就是四万军队的主君。

因此硕垒根本不可能接受后金废除汗号、拆分部落集权的做法。

事实上如果不是怕后金报复,而元帅府的地盘又不够争气,无法延伸至大兴安岭给他提供援军,单就这次崇德皇帝登基,科尔沁汗除汗号的政策,就足够让硕垒出兵攻打歹青固伦了。

反倒是早就跟刘承宗结盟的素巴第,对此次战役并不热衷。

他只是过来看看漠南的情况,给都督府尽一下盟友之责而已,免得刘承宗和杨麒一时不察,被歹青固伦的八旗兵把归化城夺了去,到时候他的扎萨克图部就不安全了。

可是这路越走,素巴第心里越打鼓,因为他看见的汉军越来越多了。

阴山之下的敕勒川,更是看见大片大片的汉军营寨,将青城牢牢地拱卫其中。

远远地,归化城里一队骑兵打马而来,出城十里相迎。

为首两人翻身下马,一个戴铁帽跨弓刀的大胡子并不说话,另一人素巴第认识,是以前的察哈尔大宰桑高勒图彻辰。

就见后者下马行礼道:“敦塔兀鲁斯汗庭宰桑、虎贲营把总高乐途,拜见札萨克图汗。”

说罢,他又向边上的铁帽子示手介绍道:“这位是元帅府礼衙尚书、西旅总兵张献忠,受大汗之命,前来迎接。”

张献忠这才抱拳拱了拱手。

还没等素巴第的脑袋从看见察哈尔宰桑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就见高乐途侧身,伸手向城门的方向道:“契丹汗在大庙已经等你很久了。”

素巴第的眼睛瞪得更大:刘,刘承宗来了?

如此兴师动众,他怎么知道黄台吉要向漠南用兵!

难不成真是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