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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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荻很快被救下山。
由周敬则亲自护送着下山时,荀玄微带着阮朝汐,沿着山道往峰顶日出亭的方向赶去。
两边在半山腰碰上了。
“秋冬之际,山中时常有猛兽出没,惊吓到长善[1]了。” 荀玄微温言抚慰贵客,“部曲正在林中围捕祸首,还请静候片刻。”
阮荻清晨饱受了一场惊吓,此时发冠歪斜,周身泥尘狼狈,身子轻微地发着抖,苦笑摇头,“让吾友见笑了。”
林中人喊马嘶,大批部曲带着绳网进了深山,各处布网,密密筛过山林,方寸之地皆不放过,十人一队,交错搜查。
阮朝汐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瞧着。
不多时,林间野兽露了行迹,雷鸣怒吼骤然响起,众多人声跟随呼喝大喊。
周敬则率领众部曲,有条不紊地逐个张网捕获,再乱箭射杀。
山林中忽地传来齐声大喊,一只体型庞大的雄壮野猪林间疾奔而出。身上多处受伤,鲜血淋漓,已经彻底发了狂,圆溜溜的小眼珠子被刺激得赤红,黑色鬃毛尖锐倒竖,暴怒呼吼,直愣愣冲着人多地方直冲而来。
阮氏家仆惊呼声一片。
阮朝汐一双乌黑的眼睛睁得滚圆,眼睁睁瞧着为首那头野猪鬃毛炸起,周身插满的利箭,不仅未死,竟刺激得猛兽更疯狂,身子庞大沉重,至少也有三五百斤,疾冲过来时,地面都在隐约震颤。
荀玄微站在她前方半步,锦边大袖在山风摆动,拂过她肩头脸颊。眼看着野猪瞬间冲到了十步外,他竟然自若地站在原处,背影纹丝不动。
山风刮面,带着野兽身上特有的腥膻气,山间野兽的难闻腥气和荀玄微身上香囊的清淡香气交融在一处,同时钻进阮朝汐的鼻尖下。
阮朝汐绷不住了。光滑如水的袍袖再度拂过她脸颊的时候,她抬手拽住,不轻不重地扯了下。
心里默想,坞主,野猪就快直冲面前了,快跑啊!
荀玄微的衣袖被拽住,察觉她的不安,他偏过身来,沉静眸光带着安抚之意,抬手在她面前一挡。海青色广袖在风里展开,露出玄鸟海涛金绣的袖缘,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莫怕。”他轻声叮嘱,“站我身后来。眼睛闭上,当心身上溅了血。”
阮朝汐没有听话乖乖闭眼。
乌黑漂亮的一双眼睛反而张得更大,从广袖下方侧探出脑袋,呼吸都屏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疾奔而来的野猪。
为首的那头野猪怒吼疾冲,冲到十步外时,身后密林中传来一声呼哨,耳边随即传来凌厉风声,各处乱箭齐发,野猪全身瞬间插满了箭矢,更有一支长箭从眼眶直入后脑,瞬间倒地,抽搐了几下,再也没了动静。
阮朝汐猛地回头四望。
众部曲从山林各处现出身形。
包括霍清川,燕斩辰,甚至南苑四人里年纪最小的莫闻铮,每人手里都握一把长弓,疾跑过来,把荀玄微护卫在中央。
霍清川把手里的长弓背回肩头,路过阮朝汐身侧时,看了眼荀玄微抬手把她护在身后的动作,没说什么,俯身拜倒,“仆等来迟,让郎君受惊了。”
阮朝汐目不转睛地瞧着。
由野猪眼眶贯穿入脑的那支长箭,由习武的燕斩辰射出,出手稳准狠,一箭毙命。
但射杀了野猪的燕斩辰脸上却并无喜色,反而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随在荀玄微身后,不安地唤道,“郎君。”
荀玄微淡淡应了句,“先护送贵客回去。”
阮朝汐跟随荀玄微下山时,那头巨大野猪还躺在原地,身下汩汩一汪血泊。十几个部曲围拢着收拾残局。她停在原地张望,耳边隐约听他们议论着,“这片山都开荒过几轮了,哪来这么大的野猪?”
“或许是开荒时躲开人迹,趁着秋冬窜出来觅食也说不定。”
“阮大郎君当真运气不好。我们在坞里几年也没见野猪,阮大郎君难得来一次,竟撞着了。”
“莫非是贵人身上自带贵气,叫野兽窥着了,跟随贵气而来?”
几人恍然,“大有可能!”
荀玄微当先下了几级山道,不见身后有脚步跟上,停步回眸,示意阮朝汐过去。
“这次阮郎山中遇险,由你首先出声示警。”
他仔细叮嘱她,“阮郎君今日受惊不能顾及。等他回过神来,定会当面跟你道谢。他若送你什么信物,你收起便是,不必推辞。”
阮朝汐纳闷地应下,“是。”
毕竟是头回经历猎捕的大场面,心潮澎湃起伏,她追上去问荀玄微,
“刚才听部曲们议论说,山里开荒过好几轮了,并不常见这等凶恶猛兽。阮大郎君难得来一回,竟叫他撞着了。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贵人身上有贵气,让野猪瞧见了……”
“贵气之类,纯属无稽之谈。”荀玄微莞尔,“山里是不常见这等猛兽。阮郎的运气确实不大好。”
阮朝汐心里升起一种微妙的异样感觉。
刚经历过一场极惊险的血腥围杀,后山游玩时猝然遇到猛兽,几乎威胁到性命,阮大郎君下山时脚步抖得走不稳,面前的郎君却极为镇定自若,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到近乎淡漠。
山道陡峭,夜里又刚下了霜。阮朝汐边下山边仰头去望荀玄微的神情,一不留神分了心,脚踩在碎石子上,身子猛然往后歪。
荀玄微停步侧身,扶了她一把。
阮朝汐半个身子倾斜,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荀玄微的小臂,仓促间扯着手臂用力往下拉。
隔着布料的手臂瞬间发力,稳稳把她搀扶住了。
隐约有鲜血味道弥漫开来。
阮朝汐惊愕低头,透过山间薄雾,视线极敏锐地捕捉到一滴新鲜血迹从海青色广袖间蜿蜒流出,流淌到手背上。
广袖的袖缘颜色偏暗,看不分明,但手背色泽白皙如玉,映衬着鲜红血迹,对比格外明显。
她一眼便瞧见有细细的血迹从衣袖里蜿蜒流出,正定睛要去看,荀玄微已经松了扶她的手,脚下不停,两步走到她前方,修长手腕拢进了袖里。
山风阵阵,广袖顺风展开,手背再次露出。
阮朝汐吃惊地盯着,刚才那道极细的血线已经消失无踪。
鼻尖还有隐约的血腥气萦绕,却分不清是何处传来的。白玉色的手背上曾经显露的细微血迹,仿佛是她眼底瞬间残留的错觉,再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