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长明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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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一方药摊, 悬挂杏林黄布幡,端方的“义诊”墨字浸透雨水,愈发厚重沉凝。
雨声滴答作响, 木板搭凑的桌案后,药炉滋滋冒气。
穿过蒸汽, 宣榕走上前?来, 这几天接待的病人不下五百, 她打招呼打得滚瓜烂熟:“何病?要什么?方便几天来一趟?”
少年微顿:“一点割伤, 金疮药,之?后来不了。”
宣榕应了一声:“好?,稍等。我给你拿。”
她弯下腰, 从侧边琳琅满目的柜盒里,准确找到?外?用?药的隔间。
里面是?油纸包分装好?的药, 每份一天用?量, 用?小绳扎了结。
她想了想, 取了三份,走回?案台, 隔着极窄的横木递入雨中:“三天的,普通外?伤基本能止血了, 你是?山上猎户吗?”
离得近了, 才发现这人身量颇高, 肌理轮廓有力,年纪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 唇形优美但锋若刀刃, 下颚线条比一般人更?紧致锐利, 搁在面相里,是?个孤寡冷情的绝相——
“绝相”少年把药接了过去, 似是?没料到?她如此猜测身份,半晌才道:“……是?。”
宣榕叮嘱道:“这几天落雨潮湿,伤口易化脓,多加小心。”
少年“嗯”了声,左手拎药,转过身要离去。下半张侧脸的弧度,在雨雾里若隐若现,居然有几分熟悉。
宣榕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伸出手,道:“等……”
眼见他脚步顿住,疑似要转身,她反应过来:转过身后呢?说你长得像一位有过几面之?缘的死者?能否摘下斗笠让我看一眼?
这既傻又冒犯。
宣榕当机立断,手掌上扬,探入雨中,在他视线死角处,按下斗笠的后半边缘,想要挑翻他斗笠。
竹笠湿滑,翻飞稍许,就被一只扎了绷带的右手按住。
稳如泰山,一动未动。
和练家子比速度,宣榕一败涂地。
好?在,少年似是?以为她误触,并?未在意,侧过身问道:“还有何事?”
“……”宣榕挫败,她不擅长撒谎,天人交战半天,实话实说:“……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可?以……摘下斗笠让我看一眼吗?当然!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是?我冒犯。”
看不清少年表情,但此话一出,他唇瓣微抿,这不是?个愉快的预示。他淡淡问道:“什么?人?”
宣榕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形容。他们不算熟悉,不是?朋友,萍水相逢,每次都是?她自作主张横插一脚,最后想起,用?以盖棺定论的第一念头,居然是?“已故之?人”。
宣榕有些沮丧,迟迟未语。这在少年眼底似乎有别样解释,他嗓音沙哑,分辨不出情绪,问道:“害你不顺的仇人,还是?恩将仇报的小人?”
宣榕摇了摇头:“……一位远走他乡的亡人。”
“……”
少年沉默良久,缓缓摘下斗笠。
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最多只能算得上周正,和那位浓墨重彩的容貌简直是?毫无关系。
雨水顺着他的眉峰滚落,少年眸若点漆,沉凝着注视她:“那现在呢?还像么??”
宣榕:“……”完全不像。
她愧疚道:“一时看岔,实在抱歉。我……我帮你给右手上药吧,否则你一个人不好?操作。”
说着,她将桌案侧边的简易转板推开,示意他进来:“正好?雨大,避一避?有干净的布巾,把头发擦一擦也是?好?的。”
方才他抬手按斗笠,纱布血迹斑驳,宣榕瞧得真?切。
可?少年仿佛在雨中生?根,半晌不动,就在宣榕疑惑时,他终于抬脚走了进来。
宣榕松了口气,一指藤椅,招呼他:“坐。”
又踮着脚,在柜中取了昨日才浆洗过的布巾、干燥洁净的纱布,一瓶她自己熬制的清创药水,宣榕回?过头,见少年还沉默站着,问道:“藤椅在那,上面东西拿掉就好?。”
他道:“只有一张。”
宣榕失笑:“没有伤患病人站着的道理。坐吧。”
他坐了,宣榕自然只好?半蹲着,剪开他右手血渍黏结的布条,这才发现伤口深可?见骨,便?垂下眼帘,小心地清洗涂药,再用?纱布垫了药物缠上几圈,手脚麻利地打上结。
她手指纤长柔软,圆润如贝。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但指尖和掌心似是?生?出一点细茧——并?非指骨侧面的笔茧。
少年挪开视线,抬眸看向远处,油布棚和桌案横平竖直,留出一剪澄亮天地,天地里,行人撑伞走过倾盆大雨,屋檐下鸟雀叽喳奏鸣。
而他像是?一抹亡魂,踽踽独行,被短暂地收留。
“好?啦。你回?去多注意点,尽量别沾水。”宣榕站起身,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我再给你多拿点药,反正你能来就来,药肯定越新鲜越好?。”
伤口已处理,棚内血味不减反增——他身上必有其他伤。
宣榕站在立柜前?,余光不动声色瞥过少年肩胛腰腹,思忖片刻,索性将所有外?用?药都装了个油纸袋,示意他道:“喏,要是?来不了,这些也够你用?一两天了。”
“多谢。”少年点了点头,沉默地走到?桌案边,将叠好?的方巾放在上面。
刚要拎起药,忽而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轻轻问道:“那是?什么??”
三张写?满了的油黄纸页,上盖镇纸,但没被压住的地方,随风乱舞。
宣榕“啊”了声,忙碌半天,才想起忘记收它?,雨水都把纸角湮湿了。
连忙折起收回?怀里,不好?意思地道:“几个夭折幼童的生?辰八字,打算拿回?庙宇,点些长明灯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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