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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观的棋子,和近触的凡人,是有区别的。

她摸了摸脸,回答御史夫人的问题:“哎,夫人好眼力,脸上是有涂粉抹黑一些的,否则这套家伙什打扮出来,就是敷粉擦脂的小白脸,走路上都怪不自在的。”

“是殿下生得好看。”御史夫人笑道,年轻人好动,她也不好拉着谢重姒唠一晚上嗑,便道,“殿下是在堂口再坐回,还是在府上四处逛逛。这边建造仿江南,也是有水乡风味的。”

谢重姒意犹未尽,想和她再谈几句,但也想到处走动一番——

宣珏当年守孝一年,也是在京中别院住,不是在落了封印的宣府。

游历回京后,直接入住公主府。

严格来说,这上辈子的夫家,她还未曾踏足过。

御史夫人看谢重姒眼神往外飘,知道她心思了,笑呵呵地道:“那行,正好臣妇也有点儿事,殿下自便即可。”

说完,就心满意足地回院了,临走前给宣琮使了个眼色:好好招待人家。

宣琮:“…………”

他讲话习惯夹火|药,并不适合讲解招待的活计。

但环顾四周,主人家也就剩他一个,认命地上阵,逛了半个宣府,听到谢重姒摆手道:“不必跟着本宫啦,礼部近来也不轻松吧,侍郎忙自个儿事去就行。戌时也快到了,本宫在大堂等会。”

宣琮:“……好。微臣随您在此处等吧。”

他没敢说,戌时算早,偶尔亥时宣珏才趁夜回来。

又过了半时辰,刻漏敲击,宣琮看谢重姒掩唇倦怠,心道:帮这臭小子留人留这么久——他还不滚回来。不留了!

宣琮恨铁不成钢地开口:“殿下,实在不行的话,您先回宫吧。明日让阿珏去找您。”

夜深了,不好赖在人府上,谢重姒很识趣地告别,宣琮恭敬送她出白马巷,她走了两步后,又绕回了宣府后院墙前。

凭借方才闲逛记下的地形,利落翻|墙,踩着精致叠起的墙头,直接落入宣珏院里。

谢重姒大尾巴狼似的环顾一圈,心想,她才不要白跑一趟呢,否则一晚上不白费了么?

不过……院子里好安静,没仆人吗?

谢重姒便借着半月不甚明亮的光,绕着院里走了圈,正屋、侧室、东面书房,南面书屋,苍松古柏,翠竹兰木,都是四季常青的木种,清幽静谧。

果真一个仆人都不在,也没有点灯。

谢重姒不好大剌剌地推门入室,就坐在檐下阶前,枕着苍黑廊柱上的月光,边把玩手中玉蝉边等人。

等到昏昏欲睡时,终于听到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和隐约的火光。

有人拿着油灯走近,似是不可置信,脚步倏然顿住。

谢重姒迷迷糊糊地睁眼,就见到五六步开外,提灯驻足的宣珏。

仍是宝蓝官服,上绣孔雀祥纹,清隽的脸在月色下愈发冷冷清清,却因眸中的惊喜而染上暖意。

宣珏确认般道:“殿下?”

谢重姒醒了盹,来了精神,起身将一直随身拿着的桂花枝给他:“你家门口的花,仅存硕果,被我薅了下来。”

她笑得眉眼弯弯:“借花献佛咯。”

桂香萦绕,宣珏下意识地接过花枝,问道:“……没走么?”

方才回府,兄长语气冰凉地怼了他一顿,说他若是再早上大半时辰,能赶上尔玉离去——

本是有几分懊悔,没料到她还在。

像是失落后复又惊喜,山穷水复后柳暗花又明。

“没呀,我大远跑来,就吃顿饭回去呀?”待宣珏接过花枝,谢重姒鼻尖微动,皱眉道,“你喝酒了?”

“嗯。”宣珏温声道,推开主屋的门,“还是漓江那批人找我,喝了点酒。进来坐么?”

主屋外室,也是素净雅致摆设,屏风深梨木,无一丝艳色装饰。

他不疾不徐地点燃桌上烛火,看了眼花枝,又看向“嗯”了声落座、四处瞧看的谢重姒,缓缓问道:“除了桂花枝,殿下是不是还有什么要送?”

“……”谢重姒就知道他还在念着,生无可恋地将折磨她十来天的玉蝉递过,两眼一闭,道,“喏,答应你的。”

就算那玉蝉真的有了点轮廓样子,但也尚显粗糙。

谢重姒只能无可奈何地捂脸道:“雕废了十几块籽玉,勉强能看的。你若是盘玩就盘玩吧,毕竟玉料不错,够润够光滑。但行行好,给我留点面子——别佩戴这玩意。”

宣珏没料到她真做了,有些愣怔,从她手里接过那仍旧有点四不像的蝉,轻轻道:“多谢殿下。”

当真顾及她面子般,顺从应道:“是,不会佩的。”

他垂眸看去,同样锦衣玉冠的谢重姒眉眼骄肆,忽然想抬手摘掉她发冠。

宣珏也的确这么做了,等谢重姒长发陡然披散垂肩,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干脆仗着酒意,圈着她诉委屈:“今儿六七个人,有朝官有富商,都在灌我酒。不喝还不行……不喜欢酒味。”

谢重姒才不信这人会放纵自己喝醉——特别是这种别人有求于他,而非他有求于人的场合。

最多沾几点酒尝鲜做样子,更何况,他眼神清明。

清润的眼里有浅淡笑意,款款温柔。

她拍了拍仗“醉”行凶的宣珏,没好气地道:“行了,谁敢灌你酒呀?起来,别耍酒疯。知道你没醉。送完东西我要回宫,这个点,宫里都快落锁了。”

宣珏定定地看她,轻声道:“醉了。”

他叹了口气,在她耳边低吟道:“让我抱一小下吧。臣明日就要去漓江了,再回来估计也是明年。”

谢重姒一愣,“这么快。”

迟疑片刻,回抱住他,轻声道:“要好好的。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皇兄提,还有……万事以你安危为上。”

宣珏俯首在她脖颈之间,能嗅到散下的长发清淡熏香味,眸底强压的不安狂躁稍散了点,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

就算是骗我的,也心甘情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