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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俞拉着闻舟尧的手穿过角门到廊下,最后进入东边的小院。

前边咿咿呀呀的丧乐声渐渐传出来,到了门前林俞松手,自己上去双手将门推开。

“到了。”他回头对闻舟尧弯了弯眼睛。

从林俞的房间布置都能看出家里人的用心,面积虽不大,但从用品到摆件无一不精巧。

林柏从是雕刻大家,这里的不少东西都是他亲手做的。虽然嘴上嫌弃儿子是个小霸王,但行动却暴露了一颗慈父心。

林俞进门就跑到桌子边,熟练地爬上凳子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先喝下。

然后倒了第二杯跑过来塞到闻舟尧手里,也不等对方说话,自己就去柜子里翻出一床小被子抱出来扔到床上。

他最近不用人照顾也可以很好打理自己的生活,这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有些不可思议。

但家里的人都信奉过路和尚的话。

说他邪灵如体,又早慧,注定一生忧思忧虑,唯恐寿数不长。

闻家陡生变故,不仅仅让闻舟尧成为了孤儿,也让家里人对林俞的担心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只觉得他病了一场,越发聪慧过了头。

林俞自己倒是从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从一个成年状态回到奶团子这件事,带给林俞唯一的感受就是幸运。

还能在父母面前撒撒娇,能肆无忌惮感受这无条件的宠爱,能重当一回小孩子,哪怕他这辈子还是活不过二十六岁,那又如何?

终归,他再也不会活成从前那样了。

闻舟尧看得出来家教很好,即使面对一个小孩儿,他也没有随随便便在别人的房间里乱走,更别说触碰什么东西。

不过房间里有暖气,站了一会,他脸色比在外面的时候好了不少。

林俞指挥他打了热水洗脸洗手,给他找了自己大几号穿不了的衣服换上,然后才一起上了床。

林俞是真的有些困了,五岁的身体经不住通宵。

大概凌晨四点的时候,林俞又醒了一回。他做梦梦见自己站在盛长街的路口,整条街都是枯枝和树叶,寒风在脚下打着旋,满目萧索。

那是他曾经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他醒来还有些回不了神,然后一转头就看见了躺在身边的人。

男孩儿仰躺着,睁着眼睛,显然一刻也不曾入睡。

不过他很敏锐,很快就发现林俞醒了,问他:“怎么了?”

“你想哭吗?”林俞侧身小声问他。

闻舟尧停顿两秒,“不想。”

“想哭就哭。”林俞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以一个成年的状态还是小孩儿状态在跟人说这话,他说:“憋着的话,这里会难受。”

林俞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

然后蹭了蹭枕头,有些迷糊,“你哭吧,我肯定听不见。”

他最后也记不得闻舟尧到底有没有哭,大抵是没有的。

闻舟尧发烧了,林俞早上醒来就看见他裹着被子坐在床头,眼底烧红,嘴唇干绷绷的,正发着呆。

杨怀玉端着碗药从门口进来,坐在床边先摸了摸闻舟尧的额头,然后才皱眉说:“来,先把药喝了。”

闻舟尧顺从地接过,开口说:“谢谢林姨。”

嗓子比昨天晚上还要哑。

杨怀玉当场眼睛就红了,却不敢提起他爸妈,只是抱怨林柏从,“昨天还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能把孩子看好,都烧成这样了,人还不知道在哪儿。”

闻舟尧说:“我很好林姨,林叔忙着外边的事儿,是我太麻烦你们。”

“你这说得什么话。”杨怀玉佯装瞪他,“我儿子是你爸妈的干儿子,你跟我儿子也没什么区别。”

杨怀玉还没嫁给林柏从那些年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这些年是越发心软,尤其是自己有了孩子以后,见不得那些离散的事儿。

她最后郁郁而终的悲剧,是林俞带给她的。

林俞现在一般不敢回想自己当年决绝离家,父亲病故这些事。

一想心就扯着疼。

他当年只想证明自己没有错,想要证明就算离开林家他也可以活得很好。

事实证明他错得有多离谱。

他扯过枕头放在闻舟尧的腿边,下巴垫在上面冲着杨怀玉撒娇说:“妈,有糖吗?”

杨怀玉气得戳他脑门,教训:“大清早要糖吃,你牙还要不要了?”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从口袋里给他拿了颗奶糖。

林俞接过来三下五除二剥了,也不起来,够着身子就塞到闻舟尧的嘴里。

闻舟尧和杨怀玉都愣了。

林俞笑看着闻舟尧,问:“甜吗?”

闻舟尧愣了会儿,含糊着嗯了声。

杨怀玉看着林俞,半晌才想起来夸奖他:“宝宝今天真乖。”

“妈。”林俞这下摇晃着站起来了,踩过闻舟尧的脚扑到杨怀玉怀里,手环着她的脖子耍赖道:“今天你给我穿衣服。”

杨怀玉搂着他,假意拍了拍他的背,嗔怪:“你就经不住夸,你不是自己会吗?还用得着妈给你穿啊?”

杨怀玉虽然抱着他,但还是担忧地去看闻舟尧。

林俞知道她是怕这母子相融的画面惹得闻舟尧想起他妈褚文秀,就说:“我还小呢,穿不了。”

扭头就扑向旁边的闻舟尧。

闻舟尧手里还拿着药碗,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

小孩儿睡觉就穿了一层薄薄的里衣,软软的身体紧紧扒在怀里,头发扫到他的下巴,还仰头冲他龇小牙,“那哥哥给穿。”

不等闻舟尧反应,杨怀玉就一把将他捞出来,拍他,“你这破小孩儿,哥哥病着呢,别闹。”

林俞扭身回来,“你看嘛,到头来还不是你给我穿。”

“烦人精。”杨怀玉捏他脸评价他,“你现在怎么这么烦人?”

“我不爱的人我还懒得烦呢。”

“就你这张嘴会说。谁教你这么嘴甜的,嗯?”

“天生的。”林俞恬不知耻。

接下来的差不多两天时间,闻舟尧顶着没退烧的身体白天一直在他爸妈的灵前守着。林俞显得比绝大多数的大人还要有耐心,到点提醒闻舟尧吃药吃饭。没事儿的时候他也不会打扰,就安安静静待在一旁。

晚上还是住在林俞的房间,闻舟尧一个晚上勉强能睡两三个小时。

很多大人都熬不住,闻舟尧瘦得很明显。

最后一个晚上他要守通宵,很多大人劝他去睡,但闻舟尧选择用沉默拒绝。

林俞也没故意吵着说困,闻舟尧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时不时往面前的火盆里丢一些纸钱。林俞有了点睡意就自己把凳子挪近了,靠着闻舟尧的背打起盹。

手还伸进闻舟尧外套里摸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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