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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从中午打到晚上,宋吟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和趴在桌上嚎叫的几人说了一声,便朝屋外走出去。

昨晚睡前他和兰濯池说好了今天要回林里,兰濯池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了,他小跑两步走到兰濯池身边,整理两下脑袋上的斗笠,迈上了去林子的那条路。

不多时兰濯池到了那间屋子前。

这回兰濯池知道于胶怜平常都住在什么地方了,比他想象的稍微好一些,起码没有破破烂烂还有个屋檐盖在上面,就是不知道这锦衣玉食的小皇帝,怎么住得下这堪称“破败”的屋子。

兰濯池在屋外看了会这草屋,一直没说话,宋吟倒还好,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东西,朝他说:“谢谢你送我回来,天色不早,你回吧。”

说罢宋吟就回了自己屋中。兰濯池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门被拍上,眼中闪过一些意味不明的光,细微到不容易察觉。

宋吟回到屋里就要烧炭火盆,因为过年期间银钱加倍,秦子昭一整天都在外没有回来,屋子里冷得像是冰窖,现在入了夜,气温比白天更要冷,稍不留意都能活生生冻死一个人。

宋吟夹了两块煤,用袖子擦了一下脸,刚站起身来,忽然听见外间传来一声从喉咙里滚出来的闷叫,隐匿在树影沙沙作响的声音之中,显得有几分瘆人。

宋吟眼中顿时露出惊异:狼叫?!

一瞬间宋吟手脚都冰凉起来。

但也只是一瞬间,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屋子,不用怎么找就看到了树后学狼叫吓他的兰濯池。宋吟像小炮弹一样冲到兰濯池旁边,气恼看他:“你无不无聊啊?”

昨天是扮鬼,今天是学狼叫,兰濯池怎么总有那么多用不完的闲心?!

看得出来宋吟是真有点恼火,但兰濯池回应他的却是笑了一声,宋吟顿时眼睛都瞪起来。虽说有些不应该,但面前这人紧张的样子还是有些挑起兰濯池的愉悦心情。

就在宋吟要气到控制不住想上嘴咬人时,兰濯池忽然抬手摸上宋吟的后脑勺,将人按到了怀里。周遭树影婆娑,兰濯池的声音有些许低沉:“陛下……我会让陛下重新当上皇帝的。”

宋吟莫名其妙被兰濯池压在怀里,后脑勺的头发还被揉了揉,顿时有些傻,但不知怎么他的火发不出来,最后只微皱着眉小声嘀咕:“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强求不来的,现在这样就挺好。”

他没有把兰濯池说的话当回事,兰濯池只是一个经营义庄的普通人,哪有那么大能力让他重新当皇帝?

如果人人都那么容易当皇帝,那么普天之下数亿黎民百姓就没有一个是普通人了。

兰濯池没有多说什么,他用掌心缓慢细致地揉了揉于胶怜的脑袋,感觉手感很好,又多揉两下,揉到宋吟头发都乱了,这才把人放开:“明天我要去一趟王夫人的家拜年,顺便送一些补品。”

宋吟不知道他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边把两只手抬起来整理头发,边疑惑点头:“知道了。”

兰濯池定定看人:“前几年义庄资金紧张,王夫人帮过我,所以新年这种特殊日子必须要去一趟。他们家有三个小孩,我去给他们送压岁钱,陛下要一起去吗?”

一个人独自在林子里住,多多少少会和世外隔绝,尤其是新年,别人都团聚在一起热闹,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做什么,实在有些无聊。闻言宋吟眼睛都亮了几分,不过转瞬就有些担忧道:“可是我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兰濯池不以为然,语气平静道:“只是在门口聊几句,不进去吃饭,陛下在门外看看热闹,等我聊完,带陛下去河畔走一走,那里晚上有很多祈福灯。”

宋吟闻言也不再担心:“好……那明天我等你。”

自从和兰濯池约定好,晚上宋吟就有些睡不着,等到中午吃完饭他就在屋子里等人。太阳高高悬在天际,倾洒下来一片暖和的温度,宋吟把衣服洗了,走出屋子把湿衣服挂在支起来的竹竿上。

倘若有于胶怜的大臣在这里,必然会很惊讶,皇帝平时那么娇惯,现在居然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挂完衣服,宋吟回屋子里洗碗,又过了半柱香时间,宋吟在窗口看到远处走来一道身姿清逸的人影。

兰濯池今天穿了一身简便的白袍,宋吟看到他的脸马上跑了出去。

兰濯池手里提着一些年货,都用红纸包裹,颜色鲜艳明亮,这让他的手指显得更加修长白皙。他接住宋吟着急忙慌的身子,顺势揉了下手感极好的后脑袋,这才带着人一起朝王夫人家走。

王夫人平时广结良缘,到处行善,新年到了上门拜年的人聚了特别多,都快把台阶压塌了。兰濯池远远一看,皱了一下眉,抬手把宋吟的斗笠又压低了一些。

这时王夫人家的小儿子忽然朝这边看了过来,一眼看到兰濯池,立刻扒开人群往兰濯池这边走。

客人也分熟和不熟,王家和义庄就是特别熟一类,平常也经常互相串门,这会见到兰濯池,小儿子马上就将人带进了屋里。

王夫人也在众人围绕之间脱了身,露着一张笑脸走过来:“哎呀,小兰,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快快快,进屋坐。”

“还有些事,就不坐了,只是顺道来看看,”兰濯池笑着谢过王夫人的好意,随后低头,在宋吟耳边耳语,“他们家孩子都在里面,我去送了压岁钱就出来,陛下先在这里等我。”

宋吟点头:“好,不用着急。”

语罢兰濯池看了一眼他,就随王夫人一起进了屋。宋吟找了一处没人的角落,压了压帽檐耐心等待兰濯池忙事,他在太阳照耀下有些惬意地眯起眼。

新年到底热闹,路上的人都穿得喜庆洋洋,穿红厚袄,戴毡帽,一个沉甸甸的红包你推我攘在两人手中来回过,鞭炮声不绝于耳。

宋吟看着看着有些打起盹来,昨晚他总想着放祈福灯,晚上有些没太睡好,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朝这边奔撞过来,明明宋吟身边的路很宽敞,绝没有挡着道,这人却直溜溜冲了过来。

宋吟暗自皱眉,刚要迈动脚步,手上突然多了一张纸条,是那人塞到他手中的,塞完就跑远了。

目的性很明确,明显就是奔着他来的。

宋吟低头快速将那张纸条摊开,只见上面笔迹潦草,有人在着急之中给他写下了字条:能与杨继晁魂魄对话的巫师已找到,现就在杨府,速来。

……

上次杨夫人走的时候,宋吟让杨夫人如果有巫师的消息,一定要告诉他,同样他要是找到了,也会告给杨夫人。但他有些意想不到,居然会是杨夫人先找到那名巫师。

宋吟朝王家里面看了一眼,见兰濯池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又怕晚了事情会有变,咬了下唇转身往杨府赶。

自从杨继晁尸体消失以来,宋吟还没去过杨府,但他以前出门时问过陆卿尘杨府怎么走,并且暗自把路线记了下来,这会倒也还认得路。

他赶去了杨府,只见杨府死气沉沉,完全没有新年的氛围,门口守着一名仆从,似乎一直在找人,见到宋吟之后,面色微变,左右环顾片刻立即走下了台阶:“小公子,请跟我来。”

宋吟也怕在门口待久了会被人认出,见状也没犹豫,跟在仆从身后进了府。一路没有太多活气,个个丫鬟都处在惶恐之中,他就在这种压抑中进了大堂,进去后身后仆从替他掩上了门。

宋吟抬起眼,只见前面站着消瘦许多的杨夫人,而在她旁边,是一名和乔既白眉眼有几分像的男人。

宋吟看着那人,忽然想起乌封和他说,乔既白有一个巫师哥哥。难不成两名巫师是同一个人?

就在宋吟惊疑不定时,杨夫人走了过来:“陛下,您终于来了。”

这一称呼说出口,杨夫人忽然又顿了下,现在天下易主,面前的人已经不能再被称作陛下,可她却找不出合适的叫法。宋吟没有在意这停顿,他看了一眼那巫师:“杨夫人,请您介绍一下……”

杨夫人从怔愣中抽离,吸了下通红的鼻子,也不知最近哭过多少回,声音很是沙哑:“他就是当年来过杨府的巫师,就是大人探出了陛下的去处,我才能找仆从去叫陛下。”

宋吟又看了一眼那巫师。巫师见状上前一步拱了下手,他模样有不可言语的疲惫,但态度是和乔既白如出一辙的温和有礼:“抱歉,在此之前我都处在被监禁状态,所以你们找不到我。”

宋吟欲言又止:“大人说自己之前都在被监禁,那又是如何……”

巫师温和道:“是乌封放了我出来,我不可离开太久,陛下先坐下来,我速速把我知道的告知给陛下。”

他似乎笃定宋吟认识乌封,所以直截了当说了大名。宋吟没再多说什么,和杨夫人对望一眼,在巫师身侧落座,目光偏了过去,看这巫师究竟要做什么。

只见巫师提起一根毛笔,放在杯子里沾了沾水,随后在桌子上画了不知名的字符,最后一笔勾完,空中忽然响起一道男声:“杨环。”

杨夫人手一抖,碰碎了桌边的杯子。

手被滑破了一个口子,杨夫人却顾不上管,她眉眼露出几分娇怯和几分欣喜,竟有了些小女儿情态,她左右看:“夫君,是你吗夫君?我分明听见了你的声音,怎么看不见你?”

身旁的巫师放下毛笔:“杨大人是魂魄状态,夫人自然看不见……事不宜迟,陛下有什么想问的,就趁现在问吧。”

宋吟感觉到几分怪异,却说不出具体怪在何处,他沉默了片刻,朝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这段时间杨大人都跟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