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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珣沉吟,因此事涉及李楹最亲近的两个人,所以他小心斟酌了下言辞,尽量用最缓和的语言说道:“圣人因为天威军一案得以归政,他定然不想重审,而太后,她因为天威军一案被迫隐居蓬莱殿,如果她提出重审,百姓一定会认为她是想旧事重提,夺圣人的权,所以她不会主动要求。”

李楹听罢,有些怅然,说到底,就是为了权力二字,到底权力有什么魔力,能让母子猜忌至此?

她想起之前崔珣说阿弟“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想必他对阿弟已有不满之意,但,阿弟是皇帝,两人关系闹太僵的话,倒霉的一定是崔珣,她很想缓和一下他们关系,于是道:“阿弟因为天威军一案得以归政,那你说,案情真相,他知不知情呢?”

崔珣微微拧眉,他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觉得呢?”

李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立刻道:“我觉得阿弟不知情。”

她解释着:“天威军是大周最精锐的军队,关内道六州是大周的领土,六州百姓是阿弟的子民,他如果知情的话,怎么会愿意葬送最精锐的军队呢?又怎么会愿意将领土和子民送给突厥践踏呢?而且,在地府的时候,郭帅也说,那张逼他出兵的敕令,是假的。卢裕民是阿弟的老师,阿弟最是信任他,一定是他伪造了敕令。”

崔珣听罢,不置可否,但迎上李楹期盼双眸,他还是垂眸道:“嗯,你说的对,圣人应是不知情的。”

李楹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又想到什么,忽说道:“那你明知道阿娘和阿弟都不想重查天威军一案,你还坚持这么多年?”

崔珣已经研好了墨,石渠砚中墨汁浓淡相宜,淡淡墨香弥漫于整个书房,他执起雀头笔,手腕伤痕深可见骨,他于白麻纸上一笔一划写下关于沈阙一案的奏疏:“总要有人坚持的。”

李楹长如蝶翼的睫毛微不可见颤动了下,她盯着他手腕的伤痕,心中涌现一阵酸楚,她说道:“你以前,都是一个人坚持,现在,有我帮你。”

崔珣停下笔,他转头看向李楹,微微一笑:“好。”

一篇千字的奏疏,在添过两次灯油后,终于写完了。

李楹捧着墨迹未干的白麻纸:“你想亲自去押送沈阙?”

崔珣点头:“沈阙知道太多,如果有人半道截杀他,那所有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李楹想了想:“也对。”

她问:“你想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李楹有些难过:“这样啊……”

那样,他们要将近二十日不见了。

崔珣也看出她的难过,他抿了抿唇,还是道:“我会和察事厅武侯一起去,你还是留在长安吧。”

他也没有跟李楹解释为何不能带她去岭南,或许,因为此行太过重要,他踽踽独行六年,落得一身伤痕,半生骂名,如今终于得见一丝曙光,他不想有任何差池。

李楹虽然理解,但心中还是止不住不舍

,崔珣见她闷闷不乐,于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圆形白玉罐:“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李楹不由好奇接过,白玉罐还没打开就散发檀香香味,李楹道:“这个式样,还有香气,应该是口脂吧。”

崔珣颔首:“下朝的时候,给你买的。”

李楹还没用过三十年后的口脂,也不知道这口脂和三十年前有什么区别,她满怀欣喜的打开,然后顿时瞪大眼睛:“这什么颜色?”

白玉罐中的口脂,居然是紫色的……

崔珣道:“卖给我的胡商说,这是时下最流行的颜色。”

李楹顿觉无语:“怕是卖不掉的颜色吧……”

“是么?”

“谁会涂这个颜色的口脂?”李楹头都开始疼起来了:“哪个胡商,敢骗你这活阎王?”

崔珣呐呐,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被骗:“那胡商应该是刚到长安城,并不认识我……”

“你是不是傻……你但凡多看几眼街上的小娘子,可有见到涂紫色口脂的……”

崔珣更是窘迫,偏偏李楹看他窘迫模样,又起了逗弄心思,外人面前狠戾无情的察事厅少卿,偏偏只会在她面前红了耳根,她取笑道:“崔少卿,崔郎君,你这么好骗,这次去岭南,可不要被其他小娘子拐走。”

她取笑的崔珣双颊愈加绯红,如落日余晖时,天际染上的一抹绚丽云霞,他低下头,小声说道:“不会被其他小娘子拐走的。”

李楹没有听清:“嗯?”

崔珣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了。

此生陷落修罗道,满身污秽,于无尽黑暗沉沦之时,幸得明月清晖,蒙清晖不弃,度他残生,纵世间再多温香暖玉,倾国之姿,于他心中,也比不上明月分毫。

他永生永世,再不会对第二个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