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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鬼村, 据客舍主人说,是三十年前,也就是太昌二十年三月, 一个叫牛家村的村落,村中二百二十人, 突然于一天夜中全部七窍流血而死, 官府也没查到原因, 只能草草将这二百二十人下葬, 头七的时候, 来村子祭奠的几个外嫁女慌慌张张去县尉处告状, 说守夜时遇到一个女鬼,女鬼对她们说, 她本是个孕妇,赶路路过牛家村的时候,被牛家村先祖觊觎美色,轮暴之后害她性命,尸首还被扔入江中,过了百年, 她怨气仍然不散,所以化为厉鬼, 来找牛家村寻仇, 那二百二十人,都是被她杀了, 女鬼还说,牛家村藏污纳垢, 今后所有人都不准踏入牛家村一步,也不准祭奠, 否则,就诅咒他们暴毙而亡。

县尉不信,于是带皂隶去查探,没想到也遇到了女鬼,县尉惊吓之后,回来就暴毙了,经此一遭,牛家村阖村被鬼所屠的流言不胫而走,再也没人敢踏入村中一步,牛家村也成了远近闻名的鬼村。

崔珣骑着马,一路拧眉想着客舍主人的话,李楹坐于他身前,她回首问道:“你要去鬼村吗?”

崔珣点头:“从那里抄近道的话,去巩州城能快个七八日。”

“你不害怕女鬼诅咒?”

崔珣轻笑:“这世道,人比鬼可怕。”

李楹想到因嫉妒要害自己的王燃犀,因野心要杀自己的表姐沈蓉,还有……她的阿耶,她苦笑一声:“你说的对,人比鬼可怕。”

崔珣没有劝她,而是扬鞭纵马,李楹只觉凉爽夏风吹拂于脸庞,四周古道、青山、碧水尽收眼底,听着马蹄哒哒,方才怅然的心情倒是消散了些,正可谓天地辽阔,人如一粟,往事已随风,珍惜眼前人。

崔珣见她不再郁郁,于是勒住缰绳,道:“我们去鬼村吧。”

李楹与崔珣按照客舍主人指引的方向,马蹄于废弃的官道疾驰,到了一处刻有“牛家村”的石碑处。

崔珣先下了马,然后才将李楹抱下马来,两人往石碑前方望去,只见破败的屋舍参差不齐地伫立在干涸的土地上,连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枝叶枯黄,完全没有初夏枝桠应有的碧绿繁茂,间或还会从村落中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将此处更添了些恐怖和诡异。

崔珣和李楹对视一眼,崔珣便牵着马匹,准备进村,但康居马忽然烦躁起来,不管崔珣怎么驱赶,都不愿往前多踏一步,李楹道:“都说马通灵性,能感受到环境安危,看来这个鬼村,确实有些古怪。”

崔珣见康居马如此,面露几分犹豫,李楹看出他心中所想,于是道:“十七郎,你不用为了顾忌我的安危,就放弃进村,我本来就是鬼了,我还怕什么鬼?”

崔珣听罢,莞尔,他将康居马栓到一棵大树下,然后道:“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到底是人作祟,还是鬼作祟。”

鬼村三十年人迹罕至,空气中都弥漫了一股发霉朽坏的气味,一踏进村子,映入眼帘的就是二百二十个木制墓碑,还有一个个隆起的土包,墓碑密密麻麻,歪七扭八写着人的名字,崔珣踩着地上枯萎的藤曼,走到一处墓碑前,他手指轻轻拂过,只见厚重灰尘扑簌而落,看起来的确从未有人祭拜过,崔珣起身,望向那些墓碑,直觉告诉他这些墓碑有些奇怪,但哪里奇怪,他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

李楹不知为何,一靠近这些墓碑,她就觉得头晕目眩,浑身的念力也在快速衰弱,她扯了扯崔珣的衣袖,脸色苍白,说道:“这处坟冢不对劲,我们离他远一些。”

她说罢,更觉头晕目眩,连站都站不住,崔珣见状,于是赶忙将她抱起,到数丈远外,她脸色稍微好些,才将她放下,关切问道:“没事吧?”

说也奇怪,离了坟冢数丈远,李楹就觉得精神好上不少,头晕的感觉也消失了,她蹙眉看着那些隆起的土包,摇了摇头:“没事。”

她又道:“我们去其他地方看一下。”

两人在村落其他地方寻去,但除了断壁残垣,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寻了一会后,天也渐渐黑了,崔珣点燃火石,他忽定定看着四周荒凉的屋舍,沉吟半晌后,说道:“这些屋舍,有些奇怪。”

“屋舍怎么了?”

“寻常屋舍,都是坐北朝南,但这些屋舍,却都是东西朝向,且右边白虎位,都高过左边青龙位,倒有些像堪舆方士所说的‘白虎煞’。”

李楹惊了一惊,白虎煞,是堪舆学中所说的第一凶煞,犯此煞者,易有血光之灾,她望着这些屋舍,屋舍外面还摆着生满铁锈的农具,李楹道:“牛家村的人,应该都是普通百姓,他们哪里懂什么白虎煞,就算懂,也不会让自己屋舍成这种布局。”

除非……是有人在他们不知的情况下,引导他们布下白虎煞。

崔珣已经推开一处虚掩的木门了:“也许屋内,能有所发现。”

踏入屋内,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从屋内摆设,能看出这是一个很简陋的田舍人家,房屋里面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个简易的木案,这应该就是这家人的门厅了,从门厅往里,能看到一张破破烂烂的胡床,往左走的话,则是一个狭小的庖屋,里面堆着发霉潮湿的野草,显然是用来生火的,但寻常人家,用来生火的,不都是木柴和木炭么?

身后传来崔珣的声音:“柴火都被樵夫伐来贩卖了,像这种农户,是用不起柴火的,更别提木炭了,只能用野草生火。”

李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所想的寻常人家,是崔珣这种四品官员,是鱼扶危这种富商,而不是大周最困苦的农户。

她顿觉十分羞惭,喃喃道:“晋惠帝有‘何不食肉糜’的典故,今日,我与晋惠帝也没什么两样了。”

崔珣安慰道:“你是公主,久居深宫,不了解民间疾苦,也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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