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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寺丞手一挥,马车便改了向。本要回家的路线,临时改道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内有些喧闹。

“狄寺丞,您今日不是休沐吗?怎么来了?”门房的小吏笑着迎上来。

狄寺丞掀开马车前帘,问:“大理寺内何事喧闹?”

那小吏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您以神速破得那桩案子,嫌疑之人廖勇不是还没放吗?廖家来人了。”

狄寺丞转头对马车内的小孩说:“昭哥儿先去衙署内厅等我。”

“好呀。”

小孩灵活的从马车上跳下来,自个儿往祖父的那间衙署公房走。

路上遇到方小石,狄昭昭高兴地跑过去打招呼。

方小石一低头,喜道:“小郎君又来抓坏人,挣糖葫芦了?”

要知道每破一桩案子,他们差役都是有钱拿的,破案多的时候,月俸翻个两到三倍,都不稀奇。

要是再来个赏钱高的案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今天吃过糖葫芦啦!”狄昭昭美滋滋道,又好奇地问:“我和祖父过来的时候,听前面很闹,说是是廖家人,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还不是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方小石不忿,“其实就是个落魄的世家,竟敢到大理寺来嚣张,还真以为比律令还厉害?”

“要想把人领走,还不如劝廖豪把为什么和齐滇发生冲突和推搡交代了啊!”

狄昭昭疑惑:“案子不是破了吗?”

方小石挠挠头说:“是破了,不过狄寺丞昨日还说,这案子怕是才刚刚开始。”

其实他也摸不着头绪,为什么不放人。

但他还是很气愤:“你是不知道,廖家来的那人有多嚣张,我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们两拳。”

狄昭昭开始为祖父担心了:“那、那祖父过去,会不会被凶啊?”

方小石忽然一愣,意识到自己气愤吐槽的对象有点不太合适,又赶紧描补:“没事的,他应当不敢对狄寺丞也那么嚣张,就是对我们这些小卒气焰盛而已。”

狄昭昭松了一口气,又有点气:“这家人不讲理!”

气鼓鼓的小昭昭,汹汹地迈着小短腿,走进了熟悉的内厅。

宽阔敞亮,人影嘈杂。

中间那张硕大的木桌,依旧最为吸引人眼球。

因为好多人围在那儿。

狄昭昭正鼓着两颊,担忧着祖父呢,在重重人影的缝隙中,看到木桌上“咻”的一下,冒出了一个蘑菇字条!

狄昭昭眼睛一亮,小短腿跑得飞快,边跑边喊:“你们在看什么呀?”

正在暴脾气骂骂咧咧的安录事,听到这道熟悉的稚嫩声音,就忽然失了声。

围着一桌物证仔细查看,做着记录的差役,看到狄昭昭,也都不约而同的收起凶悍脸,露出最和善的笑容。

不说前几次的指印了,就淮南王之子被害的案子来说,不论有眼睛的没眼睛的,有脑子的没脑子的差役,但凡听过狄昭昭还原的现场,都恨不得把小昭昭直接供起来。

这简直是他们的财神爷啊!

给人财神爷上香他不一定理睬你,但给狄昭昭上供糖葫芦,人家是真破案!

见小孩兴致勃勃地跑过来,还灵活的爬到椅子上站着,大家都好奇地看着狄昭昭。

见他好奇,安录事便简单说:“这都是当时现场搜集回来的物证,狄寺丞让我们仔细瞧瞧,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带血的石头,从死者身上滚落的金镶玉扳指,被踩断的带血树枝,砸在地上碎成几瓣玉佩……

要么是带血的、要么是从死者身上掉落的,大体可以归类为这两种。

狄昭昭亮晶晶视线集中在那个扳指上方。

【啊呸!怎么会有这么穷酸的人?真是疼死我了。】

旁边还有一张小图,但不是方方正正的那种,只有不规则的一部分,像是画被撕碎了。

留下了的那小点,隐约能看见愤怒凶恶的下半张脸,还有那双紧紧攥着,青筋暴起的手。

“咦——”狄昭昭疑惑,这张脸是廖豪的,但他不穷酸啊?总不能因为被害得摔在地上,就说人穷酸吧?

咦什么?!

安录事等人齐齐停下手中动作,竖起耳朵,屏气凝神。

小郎君发现了什么?

见狄昭昭小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就是不说,安录事忍不住道:“咱们这么多人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来,还是小郎君厉害,这一来就瞧出端倪了。”

夸完,他才问:“小郎君跟我们也说说?”

狄昭昭疑惑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十分真实、每个细节都像是真的小图中,那只攥紧的手里,指缝间露出一点点灰得发黑的黄色。

听到安录事问,也没回答,而是问:“所有物证都在这里吗?”

安录事肯定:“都在这里。”

狄昭昭拿着小竹镊,还翻找了一下,把东西都翻找完,也没见那点染了灰黑的黄色。

小昭昭苦恼:“我觉得还差点东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敢吱声,也不知该怎么吱声。

李当勇的悲惨经历,都还历历在目呢!

这要是上去问,万一也被问懵了怎么办?更可怕的是,被问懵了也听不懂。

天知道他们回来,看过廖勇和施律签字画押的供述后,有多不敢相信,推测的路线、动作,近九成都对的上!

安录事咳咳两声:“那我给狄寺丞说下这事。”

至于问清楚……还是算了。

相比被狄寺丞说两句做事不细致,还是狄小郎君的灵魂追问更可怕!

不细致就不细致吧,总比忍不住怀疑自己脑子有问题好。

***

盛家园林。

狄寺丞看了看一点没变化的园林和现场,问道:“你们盛家把这封了?”

盛家三房的盛六郎道:“家里觉得这园林兆头不好,连正悬大师所提的破财解法都没能奏效,便先封起来。”他眼神颇为敬畏地看狄寺丞,笑道,“也便于您查案不是?”

“有心了。”狄寺丞道。

盛六郎好奇:“这案子不是破了吗?怎么还要查看现场?”

狄寺丞只道:“还有些细节,过来核对一下。”

盛六郎听出了不想透露的搪塞,语气很是客气道:“那狄寺丞您忙着,我就不打扰大理寺办案了。”

他其实也不敢多待,生怕在狄寺丞身边待久了,自己那点事都被看穿了。那日犹如开了天眼般的震撼,他还一点没忘呢!

送走了盛六郎。

狄寺丞上马车,把吃饱了就呼呼睡的小孩抱下来。

昭哥儿揉揉眼睛,迷迷糊糊问道:“天亮啦?”

有午睡习惯的小昭昭,今日没午睡,在马车里摇着摇着,就小哈欠不断,眼泪都打出来了。

小脑袋再怎么亢奋、期待都不管用,一个没撑住,眼皮一黏,就睡着了。

醒来后,小昭昭迷瞪中有点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他偷偷带着玩具进被窝,本想着偷偷玩个痛快,结果第二天醒来根本不记得玩过玩具。

瞌睡虫太坏了!

小风一吹,狄昭昭逐渐清醒,他抱着祖父的脖子,兴奋四处张望:“咱们这么快就到啦?”

有超多游戏、玩具、还特别漂亮的盛家!

狄寺丞“嗯”了一声,对怀里的小孩说:“咱们先划分区域,再每块仔细搜一遍,看能不能找出遗漏的物证。”

回大理寺之后。

狄寺丞才得知,廖家竟已经见过廖豪了。

原本就死撬不开的嘴,这下更硬了,不仅再不配合询问,还十分硬气说:“我又没杀人,你们管我为什么去吵架推搡,老子乐意。”

“你们这样胡乱扣押人,是徇私枉法!再不放我出去,日后等我归家了,让我爹狠狠参上一本,有你们好看的。”

两人都还没送往刑部,同被关押在大理寺监,虽被关押得不近,但廖家人能进去见廖豪,顺带去给施律带个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有这个可能,狄松实就感觉有些头痛。

不管这个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但两个人的嘴硬程度,确实远超出寻常案犯。

最可疑的就是施律。

竟连死都不怕!

宁死都要遮掩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若这是寻常人家的阴私,那也就算了,但以狄寺丞这些年的经验来看。

越是这些权贵、世家间的争斗仇怨,越是后果可怕。

伤的、死的绝不是一人两人。

伤得是江山社稷,伤的是黎民百姓。

是数以百计、千计、万计的普通穷苦百姓。

得不到口供,又无其它线索,听闻狄昭昭说可能有遗漏的物证,狄松实便直接带着人动身了。

***

狄松实让人去分区,每两到三人负责一块区域,又问怀里小孩:“昭哥儿准备从哪里开始?”

狄昭昭想了想,也想不到那点露头的颜色会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