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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这六个字,就知道这个画像的,也在衙门里地位不高的样子。

但其实这是不合理的,在破案这一套体系里,能破案的、抓到人的就是最牛的,不管你流多少汗,跑多少路,没本事抓到人,在圈子里就很难得到尊重。

而但凡有一项突出技能,譬如能看指印的陶老,譬如大理寺师徒传承下精心培养出来的李当勇,又比如徐响。

即使职位不是最高的,或者权力不是最大的,但肯定是有话语权的,最起码也能得到一声尊称。

毕竟喊一声“哥”又不花钱,请人帮忙总不能连嘴巴都不动吧?

徐响好歹都还能混到每月一只单独的烧鸡,看似不多,甚至可能是吴县令某次玩笑着说出来的,但整个衙门没有闹起来,没有人妒忌不平,就是地位的一种证明。

思及此,狄昭昭也不客套了,他说:“我也会一点,要不试着帮你把这骗子脸捏一下?”

这官吏愣了一下。

别看画像这个人在衙门好像不太受待见的样子,但给人画像这个活,也不是谁都会的,至少衙门里找不出第二个。

他看向狄昭昭:“狄世子还会画像?”

狄昭昭想到自己画出来的东西,面上有点不好意思的泛红。

他随便扯了个理由:“之前用头骨复原人脸的时候,顺便琢磨的。”又解释了一下,“其中也有相通之处,人回忆面貌总有模糊,除了皮像,通过骨像描述来调整,会更准一些。”

登记的官吏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样吗……?”虽然疑惑,但他还是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狄昭昭。

其实传闻听多了,他也想亲眼看看,被传成神探的狄昭昭到底有什么本领,真的有传得那么神乎其神?

马车就停在门口,一直跟在狄昭昭身后的人,很快就把行李中的一套木盒子取了过来。

木盒子打开,分上下两层,有陶泥,有各种工具,看起来像是路边捏泥人娃娃的工具盒,但仔细一看又有些不同。

角落里,还有几根炭笔,平铺塞在木盒顶盖里的一小摞素纸。

只是纸笔看起来被使用的痕迹不多,有点被遗忘的小可怜的模样。

狄昭昭坐下来,看向对面受骗的一家人。

其实听到狄昭昭与官吏的对话时,他们心都凉了。

但他们理智也知道,都六天了,人肯定都跑没影了,换做是他么,骗了这么多钱,肯定也跑。

越想越心凉,越想越心痛,钱找不回来了……再面对狄昭昭的询问,就有点心如死灰,抱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在描述。

说的时候,偶尔看一眼这个小少年青嫩的面庞,甚至还带着一丝尚未脱去的稚气,若不是眼眸专注,看着就很认真,都要觉得是在耍他们玩了。

而对狄昭昭来说,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按照对方说的顺序在捏。

而是将对方说的每句话,都在脑子里整合,先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大致的形象。

如果有哪里不对,不协调,或者模糊,他就继续追问。

从眉毛到眼睛,从鼻子到嘴巴。

狄昭昭还用上了自幼学来的审讯技巧,会在一个地方换着说法,来回问两到三遍,来避免记忆出错胡说,顺便帮助回忆。

狄昭昭已经复原过上十个头骨了,捏五官都有了些经验,不需要从骨头一层层做起,直接听人描述长相,就好像听人直接报答案一样,速度快了不少。

没有太久,小半个时辰,一个粗糙版的脸,就跟路边泥人摊的大号泥人一样,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所为被骗的一家,边骂边描述的声音都逐渐更有劲儿了,“有点像了!!对,鼻子就长这样,山根高,鼻孔大!!”

“我就说嘛,小豆丁抱着烧鸡离家出走那篇,不就是通过画像把人找到了吗?说是画得可像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狄昭昭忽然抬了一下头。

再看这一家的衣着,是买得起小豆丁话本的样子。

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忽然抬头的这一下,旁边的差役看着狄昭昭的动作,看着逐渐成型的人脸,吃惊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是默契还是什么,总之都噤声,放轻了呼吸,像是轻巧地在墙沿上行走的黑猫,不发出一点声音。

即使传闻中听说过,但亲眼没有见过的事,就好像有人说飞花摘叶可取人性命,听起来好像简单,甚至脑子里还能浮现出对应的画面。但是亲眼见到,还是忍不住脖子一凉,下意识护住,再退后躲远两步。

即使是被偷偷拉来,负责画像的那人,也都看得有些懵懵的。

在画技抽象的年代,即使是齐白石的虾,已经活灵活现到极点,虾须好像要冲出画来扎人一样,也不太容易在一池虾里找到对应的原主。

更别说大部分画师连大佬的十之一二都没有,不仅通过描述在脑海中还原人脸的能力不够,即使想画得特别像也不容易。

擅画的人大多喜静,如果真的有那么好的画技,与其当衙役,或者衙门里的小卒,不如去卖画,或者努力钻研,指不定还能成为一代宗师。

比对指印、脚印、血迹这些技能,出去可能没有用武之地,但擅画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同样也不擅画的狄昭昭做好了最后一丝微调,把这个捏了半个时辰,有鼻子有眼的泥人转过去。

和人脸肯定是有些差距的,很多细节也都没有做,但只是用来看一眼,然后认人,还是够的。问题就在于相似度,能不能支持辨认出人了。

狄昭昭抬头问:“能认出来吗?”

“认得出来!”这家好几个人都先后咬牙切齿地说。

“就是他!”汉子也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子女,有点亢奋且得意:“就说来衙门试试看吧!你们非说没用。我就算是膈应,我也要一辈子膈应死那狗东西,敢骗老子狗**”

狄昭昭亲自尝试过一次,效果还不错的样子,心里安定不少。

看对面这汉子已经从悲伤,变得有些亢奋,他收了收木箱子,说:“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他提起这个箱子,然后带着一行人离开。

还待在原地的官吏和衙役们,相互看了看,都还有点没从刚刚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又等了一会儿,随着师父一起去和郝知府吃了饭,下午,他们找了家客栈,把客栈后头的小院包了下来。

“你那边有进展?”

萧徽看到有点兴奋的小徒弟,感觉盘旋在脑海里的繁杂思绪都散开了点。

狄昭昭在师父面前,就没有那副小大人模样了,他眼眸亮亮的,得意道:“碰到了个被骗钱的案子,看到他们需要画像,我试了下,说是认得出来!”

“不打算再练练你那画技了?”萧徽想了想小徒弟,琴棋书画四项,好像都不太行。

也就是因为要科举,所以书法稍微强一点。

棋也算有点天赋,但是又不喜欢,宁愿跑去看卷宗,看探案故事,也不乐意坐下来安安稳稳下一个时辰的棋。

这么算算,琴棋书画,竟然一项都不出挑。

“暂时先不练了。”狄昭昭鼓鼓脸,显然对这个话题有点苦恼,尤其是想到他学着书上的,用炭笔一点点画出来的画。

好好的一个鼻子,他捏就捏了,是什么样,他就捏成什么样,最开始是慢了点,一个高鼻梁要调整好几次,但是多做几次就好了。

但是按照书上的教法,炭笔要有几种不同的颜色,又是阴影,又是高光,还要注意分界线不能太明显,又要注意光源照过来的方向。

想到这,狄昭昭又理直气壮了:“脸本来就是立体的东西,我既然会捏人,干嘛非要去学在平面上画出立体的,多此一举!”

他说着,还去把箱子拿过来,从里头揪了一坨拳头大小的泥,又拿出纸笔,哼哼道:“别光笑话我,师父你自己试试,看看是捏一个苹果出来简单,还是画一个酷似的容易。”

萧徽失笑,倒是也接过试了试,把一团泥在手里搓圆,又拢了拢四周,手在上下戳出两个凹陷,揪出一根苹果梗。

很粗糙,但是耐心整一下形,比如凹陷处平滑向外蔓延一圈的细节,细致一点,心里有苹果的模样,很快就成了。

“还挺像的。”萧徽看了看手里这个苹果,都不用去画,就知道凭自己的画技,画不出一个惟妙惟肖的。

倒是昭哥儿前几天捣鼓的那个画技,好像还有可能画得惟妙惟肖,就是半途夭折了。

他干脆就把玩着这个苹果,又与狄昭昭讨论起采花大盗的案子来。

***

翌日。

萧徽早早出门,去向不明。

狄昭昭好奇了一下,又很快把注意力收回来,放到抓采花大盗上。

他吃过客栈里的早饭,带着一行人去往衙门。

在衙门门口的街道口,就远远看到个有点面熟的身影。

“这个泥人是狄世子你捏的吗?”明捕头急切地在府衙门口等待,看到马车驶来,立马就上前来。

等狄昭昭下车,就凑到他跟前,眼一眨不眨地看着。

他手里用物证盒提着的,正好就是狄昭昭昨天练手试的那个泥人脸。

狄昭昭看他这副和昨天截然不同的表现,有点疑惑,但还是点头说:“昨天看到顺手做的,是这个人找到了吗?”

“这倒不是。”明捕头先是否认了,又看着他说:“狄世子今天是要去冷家对吧?我亲自带人同你一起去,这案子我跟着,了解得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