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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气狠了,严夫子说话不再像往常一样讲求暗示,而是直白又明确,就差扯着她的肩膀喊“你面对坏人的时候,能不能机灵点小心点”了。

祝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为了能够双开马甲,乌子虚这个身份根本就不可能清醒着出现,连累各位先生这几天日日担心。

但还没等祝凌愧疚几分钟,内间的帐篷门再次被掀开,露出了宋兰亭清雅的面容。

祝凌头皮一麻。

真正的考验,这才算是来了。

宋兰亭脸上没有笑容,他先是上下打量了祝凌一番后,才道:“霜明,麻烦你先出去,我有话和他说。”

这个语气是个人就能听出来,有点不对。

严夫子犹豫了一瞬后,放开祝凌的胳膊向外走,在经过宋兰亭身边时,还是忍不住求情:“子虚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又天资聪颖,我们这些做先生的慢慢教就是了,他这番遭了大罪,你对他……也莫要要太严苛了。”

“霜明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宋兰亭垂下眼睫,“你先出去,待我们片刻吧。”

严夫子一步三回头式的走了。

在严夫子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宋兰亭才将目光转到了祝凌身上。

祝凌见势不妙,认错认得无比迅速:“老师我知道错了。”

“你哪有什么错?”宋兰亭端起放在桌上的那一大碗气味古怪的汤药,“就像霜明说的,你这不是遭了大罪吗?”

药碗怼到她面前,漆黑的汤药在瓷碗间打着旋,奇怪又刺鼻的味道呛得人头脑发昏。

“来,把药喝了。”

祝凌:“……”

她委婉地拒绝:“老师,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宋兰亭问:“你是医者吗?”

祝凌先是摇头,而后又迅速点头。

“医者不自医。”那碗气味古怪的药被递得更近了一些,“喝。”

祝凌理亏地接过药碗。

她在意识里问系统小白云:“『痛感全失』的技能开启之后,能屏蔽掉苦味吗?”

小白云在意识空间里沉痛地摇了摇头。

祝凌脸上的笑容垮了。

她像英勇就义一样将药碗凑到唇边,只一口,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从舌尖直冲天灵盖,像是喝了一口调料与中药材的混杂大礼包。

———是用言语都形容不出来的难喝。

宋兰亭看着祝凌快要皱成一团面容,轻笑道:“好喝吗?”

祝凌抬起头来,眼睛里掩饰不住的震惊,这碗药到底好不好喝,您心里没点数吗?!

“本来药是没这么难喝的。”宋兰亭悠悠道,“但因为放的久了,这药也从好喝变得难喝了。”

祝凌小小声:“老师,我有苦衷。”

她真的不想喝药!

她几乎将抗拒全然地写在了脸上。

宋兰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把住她的脉门:“半碗,没得商量。”

祝凌咬牙灌进去了半碗。

剩下半碗漆黑的药水被她端在手里,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

宋兰亭从她手里接过药碗,端着那半碗药走向了角落的香炉,碗里剩下的一半被他泼出去,将袅袅烟气全部扑灭,那微微带着一点甜的、让人略有眩晕的味道突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像是清晨从林间吹来的风。

他拿着空碗转回来,祝凌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宋兰亭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递过去。祝凌接过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好几粒半透明的糖块,糖块里还隐约可见桂花花瓣。

祝凌拿了一粒桂花糖含在嘴里,那股古怪又难受的味道终于被压下去了一点。

宋兰亭坐到她床边的椅子上,目光落在她身上:“说吧。”

刚刚那一点浅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我听听你有什么苦衷。”

祝凌:“……”

她在意识里戳了戳系统小白云:“快,帮我想想理由。”

小白云痛苦地拧成一团:【救命!我也想不出来啊!要不你就当我不存在吧!】

“要是一时之间说不出来,不如我帮你想想———”宋兰亭曲起指节在木制的桌面上敲了敲,“蓬莱,璇霄。”

祝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或者燕轻歌……郑观棋。”

迎着自己弟子震惊的眼神,宋兰亭面无表情地问:“是你自己说,还是要我把证据一点点列出来?”

祝凌装傻,因为信息不对等,她实在是不知道宋兰亭掌握到了哪一步,万一她不小心说漏了什么,后面更难补救。

祝凌想了想,还是先避开了和自己有关的问题,她小声道:“燕轻歌是郑观棋这件事,老师知道吗?”

宋兰亭颔首:“知道。”

“老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祝凌下意识地追问。

宋兰亭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思索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但最后,他还是回答了:“五年前。”

五年前……

正是郑氏重新搬回燕京的时间。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宋兰亭反问她,燕轻歌是郑观棋这件事,怀疑的人不少,但能确切而笃定的人却不多。

“燕轻歌身上那块属于郑观棋的玉佩,她面对郑氏嫡脉时的态度,还有……她胳膊上那块陈年旧疤。”

其实更多的是从系统的[剧情人物生平]那里推敲得知的,但又不能将这交代出去。

宋兰亭叹了口气:“你倒是真敢猜,难怪会和那样的人做朋友,药也是他给你的吧?”

这话题跳跃得太快,祝凌只能从愣愣地发出一声“啊”的疑问。

“别装傻。”宋兰亭说,“能让人昏迷数日却对身体不造成任何损害的药,七国之内,我还从未听闻。”

祝凌终于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是燕轻歌告诉您的吗?”

璇霄这个身份,只真正面对过两个人,一个是燕轻歌,一个是周啸坤。

周啸坤因着制盐一事,估计恨不得将他们的身份保密到天荒地老,绝对不会向外说,所以只剩下燕轻歌。

宋兰亭点了点头:“蓬莱……闻所未闻。”

祝凌只觉得自己嘴里没有吃完的半块桂花糖都开始发苦了,如果璇霄和燕轻歌之间的事情宋兰亭知道得清清楚楚,那也就意味着他们两个绝对是合作对象。

而且,她想起她在羌国那边,光五向她汇报的内容———宋兰亭身边,有不下于明一的高手。

可她与宋兰亭相处了那么久,中间也有些时段兑换过与内力相关的技能,宋兰亭的身边,并没有人守着。

除非……

祝凌将桂花糖用舌尖抵到右边,右边的腮帮子鼓出一块:“我是不是……打乱您的计划了?”

“你觉得呢?”宋兰亭似笑非笑,“现在才反应过来?”

宋兰亭发现面前的人头微微垂了下去,看起来很是内疚自责的样子,配合着苍白的脸色,让他忍不住心软。

“算了……本就是有些仓促的计划,不实施也无妨。”宋兰亭没再追问璇霄的事,“说实话,你有交好的友人,有自保的手段,我很高兴。”

若有万一……他不必再替他的徒弟操心去处。

宋兰亭拿着那个空碗站起来,暂且压下心间的万千思绪:“你既然精神不错,便起来收拾收拾吧。秋狝已经结束,我们也该返程了。”

“你那个友人———”他说,“过几月若是闲来无事,便让他来燕京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