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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青臣笑出声,把纸张夹回去……

等一下!

他腾地一下从榻上坐起来,他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了!

《祝青臣传》!

他从史官手里没收的手稿,他放在木匣里,木匣又放在马车上,马车……

他下马车的时候忘了拿!

祝青臣着急忙慌地蹬上鞋子,跑出寝殿。

“来人……”

正巧这时,几个宫人朝这里走来。

祝青臣赶忙喊住他们,让他们去马车上把东西拿过来。

“快!一定要快!”

“太子太傅稍安勿躁,我等马上派人去取。马车是陛下御用马车,旁人不敢擅动,不会被人拿走的。”

两个宫人留下陪伴祝青臣,其他的结伴去拿东西,

但祝青臣还是不放心。

那种东西……万一流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他和李钺的一世英名还要不要了?

祝青臣扶着门框,站在门边,翘首而望。

宫人们劝道:“外面风大,太子太傅还是进去等吧?”

祝青臣摇摇头:“正好我在外边赏赏月亮,不妨事。”

他执意不肯,宫人们也没有办法,只得拿来狐裘,给他披上,陪他一块儿等候。

祝青臣叹了口气,抱着手,靠在门边。

宫人见他这副模样,纷纷出言宽慰。

“太子太傅不必担忧。”

“东西就在宫里,丢不了的。”

“就是就是,皇宫就是陛下与太子太傅的家,在自己家里怎么会丢东西?”

祝青臣被他们的俏皮话逗笑,拢着鹤氅,走回房里。

“让你们陪我在外边吹冷风了,快进来,里面暖和。”

“是。”

殿中点着好几个炭盆,宫人们簇拥在祝青臣身边,学着祝青臣的模样,伸出手,烤烤火。

一个年纪小的宫人壮着胆子问:“太子太傅,那木匣里是什么要紧东西?”

年纪稍长的宫人赶忙喝止:“自然是太子太傅带回来的要紧文书,不可多嘴。”

“噢。”小宫人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

“太子太傅恕罪,他不是有意的。”

“不要紧。”祝青臣解释道, “不是文书,是……是我与陛下之间的一些……那个……”

话没说完,也不好意思说完。

宫人们却都明白了。

还是方才那个小宫人:“一定是陛下写给太子太傅的情信吧?那是不能让外人捡了去!”

就……差不多吧。

祝青臣也没有再解释。

“陛下写给太子太傅的情信,一定和圣旨写得一样好。”

“禁军日日朗诵,陛下册封太子太傅的圣旨我都会背了,要是我也识字就好了。”

“陛下的文采真好!”

“等一下。”祝青臣举手喊停, “你们是说,李钺的文采很好?”

“是啊。”

提起陛下,宫人们都一脸崇敬。

“陛下写的圣旨,我们都听得懂,还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读起来顺顺的,一听就很有文采。”

“当然了,陛下常跟我们说,论文才,他只是天下第二,算是榜眼,太子太傅才是状元。”

“这样啊。”祝青臣挠挠头,李钺也是给自己贴上金了。

还状元榜眼,他真会忽悠。

“陛下和太子太傅都好。”

“陛下为太子太傅写的传,我也会背了。”

“等……再等一下!”祝青臣不敢相信地睁圆眼睛, “他给我写的传?《祝青臣传》?你们都会背?”

“是。”宫人齐齐看向他, “我们都会背。”

“陛下写传的时候,我们就在旁边陪侍,陛下还问我们能不能看懂。”

“陛下写好传记,还特意给我们念过,念久了,我们自然会背了。”

“我认识的好些字,就是上面的字呢。”

都,会,背!

祝青臣几乎要晕过去。

那他费尽力气,从史官手里拿来手稿,有什么用?

“太子太傅!太子太傅!”

宫人扶住他,祝青臣勉强站好,摆了摆手:“我没事,只是忽然有点头晕。”

正当此时,派去马车上取东西的宫人抱着东西回来了。

“太子太傅看看,是这个匣子不是?”

“就是这个。”

祝青臣接过匣子,也不再顾忌旁人了,直接打开,从里面拿出史官手稿。

“你们看看,是这个吗?”

宫人凑上前看。

“诶,就是这个!”

“我认得太子太傅的名字。”

“我还记得开头呢。”

果然如此!

祝青臣恨不得马上冲进偏殿,把李钺从洗澡水里揪出来!

他到底还做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太子太傅,怎么了?”

“好好的,怎么恼了?”

“其实,陛下可喜欢太子太傅了。陛下夜里想太子太傅,想得睡不着,就自己看传记,还给守夜的宫人念。”

“我们都是这样才会背下来的,并没有亵渎太子太傅的意思。”

祝青臣顿了一下,语气也软了下来:“是……是吗?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传记能让你们识字,也算是功德一件。”

“太子太傅没回来时,陛下夜里难眠,不是去祭拜太子太傅,就是给我们念传。”

“我们更希望陛下给我们念传呢,这样我们可以识字,陛下也可以和我们说说话,不至于总是憋闷着。”

“这样……”祝青臣垂下眼睛,掩去眼中难过, “再跟我讲讲吧,我回来之前的事情。”

“太子太傅恕罪,陛下不让我们多说。”

“不要紧的。”

“可……”

“你们想想,是我更怕陛下,还是陛下更怕我?”

宫人们思索片刻。

毋庸置疑,陛下怕太子太傅!

于是他们拿来软垫,祝青臣在炭盆边坐下,他们则围着祝青臣坐着。

“我记得,太子太傅刚走的时候,陛下喝酒喝得多一些,后来酒量见长,陛下喝不醉,也就不怎么喝了。”

“我还记得,之前有两个江湖方士,装神弄鬼,说可以让陛下见到太子太傅,陛下信了,请他们吃了顿饭,结果竟是骗子,气得陛下把他们都砍了。”

“还有还有……”

祝青臣抱着腿,静静地坐在火炉边,听他们说话。

暖炉烧得正旺,银炭燃烧,发出哔啵脆响,火光映在祝青臣脸上,映出他眼中星星点点的光芒。

忽然,祝青臣问:“宫里有我的牌位,对吗?很高很大,李钺经常过去看我?”

宫人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

平日里,李钺洗漱是很快的。

擦把脸,再抹抹身上就好了。

可他今日杀了人,见了血,身上也溅上了血迹。

祝青臣身子弱,李钺怕冲撞他,便准备仔细洗洗,把身上的煞气都洗干净。

所以耽搁了点时辰。

料想祝青臣肯定等急了,他一面套上衣裳,一面从偏殿走出来。

“祝卿卿……”

寝殿之中,空无一人。

李钺顿觉不妙,系好衣带,转身出去。

“来人!”

几个宫人守在殿外,听见动静,赶忙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祝卿卿……太子太傅呢?”

“太子太傅……”

几个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吞吞吐吐,谁都不肯说话。

李钺皱眉,加重语气:“朕问你们,太子太傅人呢?是沈竹过来了,还是他跑出去玩雪了?难不成要跟我分房睡?”

“不是不是。”几个宫人连连摆手, “太子太傅去……”

“太子太傅去昭阳殿了。”

“陛下不用担心,太子太傅走时,给陛下留了话,说他看看就回来,陛下在殿中等他回来就好。”

昭阳殿?

那不是他……

李钺一言不发,推开他们,大步走下石阶。

与此同时。

祝青臣披着狐裘,怀抱木匣,手提灯笼,在宫人们的陪伴下,穿梭在漆黑的宫道与走廊上。

片刻之后,李钺一身单衣,熟练地从同一条道路走过。

屋顶上,残雪滑落,发出一声轻响。

雪地里,祝青臣的鹿皮小靴踩在上面,李钺的长靴踏过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玉雪琼华,月影浮动。

月色云影之中,冷风拂过身边,仿佛有人擦肩而过。

烛光幽微,祝青臣循着李钺从前的脚步往前走。

日夜轮转,时光逆行,古今交错。

过去与如今交织,从前与现在交汇。

某一刻,十八岁的祝青臣,与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等等等等,每一个,每一夜因失去祝青臣,深夜无眠的李钺——

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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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场景画成图肯定好看,十八岁的臣臣提着小灯笼,走在漆黑的宫道上,后面虚化的,隐入黑暗的,和臣臣擦肩而过的十八岁少年将军李钺,二十岁刚登基的青年帝王李钺,二十五岁登基五年略显成熟的帝王李钺,两个人迎面走来,却看不见对方,最后交错离开,太美了(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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