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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凡灵扒着门框,木讷道?:“哦,奶奶再见……”

她木然地目送傅老夫人离开,刚合上门,门铃又响了。

门外的中年女人拿着书,微笑着说:“你就是季小姐吧,我是陈雅澜,刚刚堵车迟了一点。”

季凡灵接过书,由内而外的麻木:“……没事,谢谢你。”

回到房间,季凡灵掀开书,看了半天,硬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傅老夫人那?个脸色,那?个语气,那?个冷笑?。

绝对?不是支持他们?的意?思。

季凡灵想起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的古早狗血豪门偶像剧。

贫穷的女主爱上了富有的男主,结果跟着男主回家的时候遭到了百般羞辱,连家里的保姆都?看不起她,男主抓着女主的手大喊“我宁愿放弃继承家业,也要和婉儿在一起!”

男主母亲恨铁不成钢,单独找到女主,丢来一张卡:“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女主毅然?决然?地拒绝。

当时季凡灵只觉得痛心疾首。

那?可?是五百万啊。

……

九点半。

傅应呈进?家的时候,女孩正像条搁浅的死鱼,躺在沙发上,摊开的书压着肚皮。

傅应呈以为她又背书背吐了,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肚子:“书拿到了?”

“五百万可?不够。”季凡灵下意?识脱口而出。

傅应呈:“?”

“……你奶奶来找你了。”季凡灵语气犹如一潭死水,“让你周六回家吃饭。”

“她来了?她说想看一下新家的环境,我跟她说了今天不在。”

傅应呈看了眼手机,淡淡道?:“可?能没看到我的消息,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

全?完了。

他们?的主桌没有人,没有女方父母,没有男方父母,现在连奶奶都?没有了。

这他妈是多么孤独的一场婚礼。

傅应呈不知在想什么,垂眼看了她一会,突然?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周六跟我一起去吃饭。”

“啊?”

“我奶奶又不吃人。”傅应呈拨开她的头发,笑?了声?,“怕她干什么?”

“我还能怕她?”季凡灵强撑着反驳,“况且,老人家都?很喜欢我。”

“是么。”

“嗯,我家对?门原来住着一个奶奶,跟我关系很好。”

听她提起对?门的奶奶,傅应呈想起从前?的事情,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缓了一点:“那?不就?行了,反正迟早都?是要见的,况且……”

况且。

该怕的另有其人。

周六。

季凡灵特地在衣柜里翻了很久,挑了件看起来又成熟又有钱的白色毛呢大衣,搭配挺拔精神的羊皮短靴。

傅老夫人家在一条种满了梧桐树的林荫道?边,老式的房子没有配车库,傅应呈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牵着她往奶奶家走。

走了一会,他隐约觉得身旁的人有点不对?劲,偏头看去,忽地笑?了。

她同手同脚了。

像只僵硬的企鹅。

听见他笑?,季凡灵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着装,又扭头看后背,似乎非常镇定:“怎么,我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傅应呈面不改色地说。

季凡灵跟着他走进?路边一栋不太起眼的三层小楼,很老的旧式别墅,门口钉着铜制的门牌,墙壁上附着干枯的爬山虎,面积不大的院子里种了些瓜果,修了座凉亭,到处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开门的是家里负责照顾饮食起居的钟姨,傅老夫人就?坐在厅堂处,面如冰霜,不怒自威,听见开门声?,冷笑?着扫来一眼:“你还知道?回……”

她看见傅应呈身边的女孩,话语顿了下,脸色更差了。

季凡灵干巴巴道?:“……奶奶好,是傅应呈非要我来吃饭的。”

傅应呈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

行。

上来就?把?他给卖了。

傅老夫人站起身,走了过来,冷冰冰地给了傅应呈一个眼神,然?后对?钟姨说:“她第一次来,可?以带她去院子里看看。”

“不用,我带她去。”傅应呈换鞋。

“去什么去,我有话和你说。”傅老夫人冷斥。

季凡灵看了眼他俩,只好老实地跟着钟姨走了,忍不住小声?问:“他们?不会吵架吧?”

“不用担心,”钟姨微笑?,“他们?经常吵架呢。”

季凡灵:“……”

*

楼下隔音的茶室。

傅老夫人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你以为把?人带来,我就?不能说你了?”

“人是正经带来给您见的,”

傅应呈坐下来,一边斟茶,一边淡淡道?,“您想说什么就?说。”

“你真能耐,藏了两年,如果不是我误打误撞去了你家,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做了这种大好事!”

“没藏。”傅应呈说,“只是您不知道?。”

“两年前?她才多大?十六?十七?”傅老夫人声?色俱厉,“她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你把?她养在家里面?!你什么居心?!”

傅应呈语气很平:“她无处可?去,我给她提供住处。”

“她无处可?去,你送她一栋房子我也不说什么。”傅老夫人冷怒道?,“你敢说你接她回家,不是因为喜欢她?”

傅应呈忽然?笑?了声?,掀起眼帘:“那?当然?是因为喜欢她,早就?喜欢她了。”

傅老夫人血压骤增:“她多大你就?喜欢她?你有什么脸喜欢她?!”

“具体原因不便解释,说了您也不会信。”

傅应呈不紧不慢道?,“从认识她到现在,我做的每件事都?问心无愧,犯不着给任何人交代。”

傅老夫人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当年她和傅老爷子相互扶持,白手起家,共同建立了九州集团,却?因为业务繁忙,忽视了对?儿子的管教。

等他们?回过神,傅致远已经长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最终败坏家业,害人害己,锒铛入狱,死不足惜。

傅老夫人看着当时还只有七岁的孙子遭遇巨变,一夜间没了家,在外人人喊打,遭受欺凌,整日沉默寡言。

她没有一句安慰,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有时傅应呈浑身脏污地回来,脸上带着伤,明知他在外受了委屈,傅老夫人也只冷冷斥责一句:“去洗干净。”

她就?是要让他牢牢记住教训。

她就?是要他严于?律己,处处守矩,做这世上最干净的人。

她太怕养出第二个傅致远。

或许是有点矫枉过正,把?傅应呈养得太刻板,太冷傲,太孤独,以至于?不善言辞,身边连亲近的人都?没有。

但至少是个好人,至少事业有成。

结果她眼看着傅应呈和九州都?走上正轨,好不容易放了心,正准备颐养天年,现在竟然?……

傅老夫人急火交加,顺手抄起手边的茶杯泼了上去:“你问心无愧!你在家养着一个高中生!你跟我说问心无愧!你不是畜生是什么?!”

傅应呈没有躲闪,只是闭了闭眼。

热烫的茶水混着茶叶从他漆黑的额发和脸颊滑落,浸透了胸前?的衣服。

“您要非这么说,那?我就?是畜生吧,”

男人睁开眼,睫毛上落着水,眼神沉冷:“但这个婚我是结定了。”

“……什么?结什么婚?”

傅老夫人梗了一下,没想到都?到这种程度了,嗓音更急,“她才多大,她能结婚吗?!”

“等她二十岁就?结。”

傅应呈平静地抬手,手背抹去下颌上的水,“她不愿意?,我这辈子也不会娶第二个人,她愿意?,任何人反对?都?没用,包括您。”

傅老夫人胸膛起伏,审视着盯着他,看他这样油盐不进?、寸步不让的态度,反而气消了一点。

至少。

他是认真的。

傅老夫人冷冷道?:“……去楼上换身衣服,别让人小姑娘看了笑?话。”

*

傅应呈不能忍受身上有别的气味,上楼去自己的房间找了件旧衣服,然?后直接进?浴室洗澡。

他在洗澡的时候,傅老夫人一个人出了门,顺着石子路走进?后院。

瑟瑟的秋风吹动着架子上垂下的葡萄藤。

女孩把?大衣衣角仔细抱在怀里,蹲在地上,用小铲子刨红薯,钟姨在她旁边拎着小篮子,还在动作指导:“对?对?,那?个大,用力挖,挖断了也没事。”

听到脚步声?,季凡灵回头看见她,有点局促地仰着头,捧着红薯:“奶奶,我挖了两个您的红薯。”

女孩头发有点乱了,扬起的小脸巴掌大一点,在冷风里显得格外苍白,骨架小小的,人又纤瘦,看起来病恹恹的。

……感觉会被她孙子狠狠欺负。

傅老夫人越打量她,越觉得她像被拐骗的小可?怜。

眼看着傅老夫人脸色越来越冷,季凡灵站起身,艰难地解释:“我不吃,我就?挖出来看看……要不我塞回去?”

傅老夫人看了眼钟姨:“你去把?红薯烤了。”

钟姨应了声?,拎着红薯进?屋,季凡灵也想跟着一起,傅老夫人叫住了她:“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顶着她老人家的打量,季凡灵在后院的水龙头前?,把?手上的泥巴仔细洗掉。

她一边洗,一边在心里疯狂打腹稿。

——她不要五百万。

——五千万也不要。

——五个亿得考虑一下。

……

等她走到亭子里坐下,傅老夫人蹙着眉,语速缓慢地开口:“说说你怎么想的,怎么想跟傅应呈在一起?”

季凡灵心里一凉,把?肚子里的腹稿念出来:“奶奶,虽然?我现在没什么钱,但我三年后毕业就?可?以去工作赚钱了,我不会要傅应呈的钱的,而且律师都?是越老越值钱……”

“钱钱钱,岁数不大怎么脑子里全?是钱。”

傅老夫人冷冷打断,“这是钱的问题吗?”

季凡灵:“……那?是什么问题?”

傅老夫人直言不讳:“当然?是傅应呈太老了。”

季凡灵愣住:“啊?”

竟然?不是她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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