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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所有人提起时都忍不住唾骂几句的昏庸帝王,最初也曾经是许多人曾经满怀期待的英明君主。

江从鱼一边观摩老生们的秋闱,一边开始暗搓搓在郗直讲布置的功课里夹带私货。

不管郗直讲要他们写什么题目,他都能绕到《屏山文集》上的观点去。

尤其是最近他们已经学完本经,郗直讲正在给他们讲策论写法,这个夹带起来就更方便了。

策论么,不就是针对各种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与应对办法,这可是李屏山最擅长的方向!

郗直讲最初没什么反应,江从鱼觉得是自己夹带得太高明,没叫郗直讲看出来。于是他暗中加大了力度,只差没把“我是照搬你老师的观点”这行大字写在自己的功课里。

这下郗直讲面沉如水地把他喊了过去。

郗直讲问他:“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江从鱼老实回答:“不是我自己想到的,我看《屏山文集》时发现的。”

听他还敢提《屏山文集》,郗直讲冷笑说道:“你胆子倒是挺大!”

师生俩正对峙着,隔壁楮直讲过来了。他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赶紧上前说和:“这是怎么了?有话可以好好说,小鱼他一向懂事,前辈你说了他肯定会听的。”

郗直讲觉得这同僚简直是眼瞎,就江从鱼这德行他也敢说懂事,真懂事的人会故意挖开别人痛处往里头撒盐?

他这辈子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因他而亡的恩师。

因他而心死,因他而身故。

“你有这么多闲工夫去看别的书,想来是觉得平时的功课太少了。”郗直讲提笔刷刷刷地写下一长串书单,把它直接扔给了江从鱼,“那你接下来就把这些书全看了,若是年底通不过我的考校,就别怪我到时候给你评个末等!”

江从鱼没想到郗直讲还能给自己来个加试。

他有些气闷,可是他自己主动招惹的郗直讲,只能蔫了吧唧地拿着那长长一串书单唉声叹气地走人。

没走出多远,楮直讲就追了上来,问江从鱼能不能把书单给自己抄一份。

还说自己也准备把这些书通读一遍,让江从鱼得空可以来找他一起探讨。

江从鱼一听还有人主动要跟自己一起受累,心里的郁闷都散了大半。

他大方地把书单给楮直讲抄。

楮直讲抄完才问他怎么惹得郗直讲那么生气。

江从鱼见左右无人,才与楮直讲讲了自己去沈祭酒那借阅《屏山文集》的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就是想从《屏山文集》下手解开郗直讲的心结。

可惜他还是太急切了,直接惹恼了郗直讲。

楮直讲若有所思:“沈祭酒那里有《屏山文集》吗?我得空也去借来看看。”

江从鱼道:“沈祭酒可宝贝了,只许我在他那里看或者自己抄走。”要不然他也不会看了两个多月才看完。

楮直讲笑了起来:“没事,我也去抄。”

江从鱼好奇地问:“您好像很喜欢郗直讲?”

楮直讲也不隐瞒,笑道:“是很喜欢,或者应该说是‘景仰’。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就见过你们郗直讲了,他那时候才十几岁,却已经一举考了解元。满大街的男男女女都在看他,我也是其中一个。”

他只是千千万万资质寻常的普通人之一,苦苦备考十几二十年才考了个进士出身。

相较之下,郗禹是那种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天才,只需短短几年便能走到旁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可惜他的出色反而成了他所有厄难的根源,他的光明前程还没开始便苦遭摧折。

去年见到浑身竖着利刺、抗拒与所有人交流的郗禹,楮直讲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天资过人的少年天才。

楮直讲道:“有了你这个学生,郗前辈已经比以前振作多了。不用着急,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他说话不急不缓,却莫名有种让人忍不住信服的笃定。

江从鱼本来有点沮丧的,听楮直讲这么一说又来了精神,兴高采烈地与楮直讲达成共识:咱迟早要把郗直讲薅起来发光发热,绝不能让他年纪轻轻就等着退休!

有了楮直讲的宽慰与加入,江从鱼也就不那么着急了。

他忙活完老生秋闱的事,便着手搜罗书单上的书认真研读。

就连休沐日楼远钧过来看他,江从鱼都还在那挑灯夜读。

两人如胶似蜜厮混了这么久,楼远钧还是头一次遭江从鱼冷落,不由连人带书抱到自己膝上问道:“什么书这么好看?”他的手在江从鱼腰上游抚,唇也亲上了江从鱼脸颊,鼻端的热息放肆撩拨着强自镇定的江从鱼,“你是喜欢书还是喜欢我?”

江从鱼把郗直讲发难的事给楼远钧讲了,说道:“我太着急了,把郗直讲给得罪狠了。”

楼远钧道:“他若实在不愿振作起来,朝廷也不是非他不可,你不用委屈自己去劝他。”

江从鱼道:“不委屈,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读这些文集好像能看到许多人的一生。”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脾气、不同的想法、不同的经历,通过他们的记述仿佛可以抵达很多自己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了解很多自己不知晓的人和事。

楼远钧瞧着江从鱼越说越亮的眼睛,只觉自己的心也愈发明炽。

他俯亲江从鱼的眼睛。

江从鱼眼睫颤了颤,终究还是没忍住放下书亲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