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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办法处理。

似乎是吸取了第一个世界的失败经验,这次的【鬼】并不像是之前的【神】那样,在降临的第一时间就跳出来攻击和破坏。

而是走了另一个极端,一直稳稳地蛰伏了下来。

而林久比他更稳,没有表露出任何异状。

但嬴政的处境正逐渐变得不妙起来。

武烈王的灵位被惊扰,只是一个开端。

之后远在雍都的秦国祖庙之中,又发生了更多难以理解的怪事。

在武烈王的灵位被惊扰之后,秦国上下都诚惶诚恐,雍都祖庙之中很快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祀。

当天嬴政面朝雍都的方向跪了足有两个时辰,站起来的时候脸色惨白,嘴唇都没有了血色。

但怪事并没有就此平息。

祭祀当夜,武烈王的灵位忽然裂开,从中流出来的血在祖庙地面上积了薄薄一层。

看守祖庙的灵官深夜发现祖庙中供奉的所有灵位都倒伏在地上,浸泡在血泊中,当场吓晕在了祖庙门槛外。

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挪到了祖庙中跪着,手脚都浸没在血泊中,一抬眼就看见武烈王裂开的灵位,就摆在自己面前。

那开裂的纹路如同一只从血肉中张开的猩红眼睛。

据说那个灵官年纪已经不小了,乃是秦国宗师之中有身份的长者,从辈分上论还是嬴政的爷爷或者太爷爷。

但总之,经此事之后,倒霉的老灵官一病不起,还未平息的事件再度掀起狂澜。

这次不祥的程度,已经到了可以被称之为大凶之兆的级别。

公卿和宗室们都坐不住了,纷纷上书要求嬴政做出应对。

于是嬴政在祭祀之后的第二天,无缝开始了第二场祭祀。

大凶之兆一出,公卿宗室都发了狠,于是嬴政也跟着发了狠。

他主动提出,为了彰显诚心,这次的祭祀要持续七天。

他身为秦王,不能这样持久地祭祀祖宗,而置祖宗基业于不顾。

于是决意断除睡眠,每天白日处理国事,入夜就长跪在面向雍都的方位,彻夜不息。

系统在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就震惊了。

人持续四十九天不睡觉会死,但问题不在这里,不管用出什么样的手段,最差就是跪着睡觉,总之嬴政不可能会死。

但嬴政是这种性格吗?

就算现在是他虚弱的幼年时期,只能任人摆布,但他没理由主动要求别人更过分地摆弄自己啊?

很快系统就知道了嬴政为什么做出这样反常的决定。

第二次祭祀开始之后的第三天,雍都祖庙那边又有新的怪事出现。

祖宗灵位浸了血之后就不能再供奉了,雍都那些近来最重要的大事就是加班加点赶制新的灵位。

沾过的血的旧灵位姑且被收在了一间仓室之中。

赶制灵位的工匠对其中一块灵位上的细节有疑惑,于是请求灵官打开仓室,观摩旧有的灵位。

事情就出在这里——门开之后腥臭冲天,入目满是大大小小的蛇的尸体。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蛇爬到这里又死在了这里,密密麻麻的蛇尸遮蔽住了所有灵位。

新任的灵官恍惚间一抬头,看见武烈王的灵位独自被放在高处,其上猩红的裂纹如同一只怒目而视、目眦而裂的眼睛。

于是新任灵官从此也一病不起,秦国宗师之中,一时竟然找不出愿意继位灵官职位的人。

这件事在公卿之中又引发了一起轩然大波,最胆大的人也忍不住开始惶惶然了。

一个声音开始出现,起初还很微弱,但飞快地壮大,最后几乎整个朝堂都在说这样的话。

他们要求新王嬴政前往雍都,披发跣行,往武烈王灵位前谢罪。

嬴政推拒了,理由很充分。

他正在进行那场为期七天的祭祀,这是已经昭告过祖宗的祭祀,倘若半途而废,引来祖宗的怒火,谁能承担这样的责任?

系统于是恍然大悟,原来嬴政之前那反常的举止是在为了今天做铺垫。

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更古怪的事情发生,于是他事先安排好了自己的位置。

以确保自己不会突然被逼到——雍都。

雍都。

系统有点坐不住了。

他实在是好奇,抓心挠肺地好奇。

之前参政大殿上有人说,武烈王嬴荡的灵位被惊扰了。

那时候他就以为林久要去雍都了。

但林久没去。

这还情有可原,毕竟只是一个灵位出了问题,并不能证明【嬴荡】这只鬼就真的藏在雍都。

第二次灵位流血,大凶之兆显露出獠牙,嬴政的处境变得很不妙。

他又以为林久要去雍都了,但林久还是没有。

这也勉强还可以理解,或许是还需要时间观望一番。

但第三次,一而再,再而三,公卿和宗室的耐心显然已经被消耗殆尽,他们的矛头对准了嬴政。

他们已经开始准备把嬴政推出去平息祖宗的怒火。

倘若如他们所愿,嬴政前往雍都,现身祖庙之中,届时那块灵位再对嬴政做出什么事——

可以想象,举国上下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把责任,这次以及上次、还有上上次的责任,全部推到嬴政身上。

秦王嬴政十三岁——还是个小孩,但没人在意——他是秦王,所以尽管他什么都没做,但已经可以成为惹怒祖宗,惹怒上天的罪魁祸首了。

所以他就是罪魁祸首。

如果谢罪还不行,接下来是不是退位?

嬴政还有个年龄相仿的弟弟,秦王的位置完全可以换人来坐。

退位之后呢,此时风行活人祭祀,惹怒上天和祖宗的先君,是不是也就没有了活着的必要?

系统只是想就涌起一股恶寒。

嬴政这次是顺利推辞掉了前往雍都的行程,但下次呢,这场祭祀只有七天,蛇尸事发在第三天,消息传来已经是第五天。

七天之后嬴政怎么办?

他还能想到另外的推辞手段吗?

系统想这次林久总该前往雍都了吧,在第七天到来之前把那块牌位解决掉,已经到了不去不行的地步了!

但林久就是能稳稳地坐在咸阳宫里,丝毫不露出动摇的端倪。

不过林久一向就是这样,系统也不是第一次看不懂她了,并不觉得特别奇怪。

但嬴政也坐得很稳,或者说是跪得很稳。

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这些天以来,他一直在看林久的眼色。

系统有一种诡异的错觉。

就好像他始终拒绝前往雍都,并不是因为猜测到了雍都对他来说完全是龙潭虎穴,而是出于一个更简单的原因。

简单到,仅仅只是因为林久没有流露出前往雍都的意愿。

这是系统第一次见识到嬴政的思维逻辑,这时候他还没能触及到嬴政这个人的本质,但已经被这种粗暴的脑回路震惊住了。

这件事已经牵涉到了鬼神的踪迹,这不是努力就能奏效的领域,看不懂的人到死也还是看不懂。

嬴政是那种到死也看不懂的人,所以他选择了一个能看得懂的人。

林久。

完全放弃自己的思考,而全盘跟随林久的眼色走下一步,选择林久的选择,做林久正在做的事。

这种信任——姑且称之为信任——简直是粉身碎骨一般的信任,其实也并非是无迹可寻。

“我就是你。”

嬴政相信了这句话。

既然如此,在这种时候,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呢。

尤其他脑子里正有那份属于始皇帝的记忆,终生辉煌盛大之下是终生被祖父抛弃、被父亲抛弃、被祖母背叛、被亲弟背叛、被母亲背叛。

这样孤独得令人窒息的一生,除了【自己】,他还能再去相信谁。

但是。

系统冷静地想。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谎言,构筑起信任的基石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她骗了你,她不是你。

事态演化到如今的局面,任务失败,对林久来说,结果是逃离这个世界。

但对于嬴政来说就是粉身碎骨。

系统忽然好奇起来了,嬴政,十三岁的秦王,他知道他正把属于自己的一生,赌在一个骗子手上吗?

等到他知道的时候,那张纸娃娃一样的脸上,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这样的思绪,只是转瞬即逝。

林久忽然睁开眼睛。

最后一缕天光如同焚烧殆尽的灰烬一般飞散,机关被扳动的声音清脆一响,盛在青铜烛台中的帝流浆被点亮,一瞬间爆发出盛大辉煌的焰光。

嬴政跪在地上,面朝雍都的方向。

他在参政大殿上也并不总是穿着冕服,那种衣服太郑重也太厚重了,他本来就已经很像纸娃娃了,穿着冕服只会更单薄苍白,更像是纸娃娃。

但因为现在是在祭祀,所以开始之前刻意换上了冕服,红黑两色的衣摆委落在地上,像是一地流淌着的、混乱而不祥的阴影。

系统盯着这些阴影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骤然惊猝道,“雍都信使!”

他看见了,或者说是林久张开的那些【白泽】的眼睛看见了,在咸阳城外的直道上,又有信使策马而来,高举着雍都祖庙的旗帜。

马蹄像是踏风而来,又像是风也为之避让。

咸阳城闭死的城门,在那张旗帜面前,沉重又缓慢地打开。

系统莫名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错觉。

不需要有任何复杂的推演过程,在这种时刻,从雍都方向而来,如此紧急的传讯,甚至让信使直接带来了雍都祖庙上的旗帜。

必然是武烈王又有了什么动作,必然是那块牌位又出了什么事!

嬴政依然跪着,垂毓投落的阴影在他脸上纵横交错,被炽烈的火光映照得更漆黑分明,这是他跪在这里的第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