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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表兄也知道那些梦境◎

昨夜梦里的对话犹在耳边。

崔寄梦错愕地立着, 恍如回到梦中,杏眸里蒙上水雾。

直到瞥见谢泠舟冷玉一般的手,那双手实在好看, 像白玉观音不容玷污。

眼前的表兄并非梦里的表兄,断不会对她做出梦里那些事。

他只不过随口说说。

意识到此事, 她顿觉无地自容:“听说表兄喜欢琴, 我那有架好琴, 我、我马上就回去取, 表兄稍等!”

紧接着, 也不管谢泠舟说的是什么、她答得是否牛头不对马嘴,朝他行了个大礼后,一溜轻烟似的逃出了佛堂。

谢泠舟垂睫笑了笑, 手抵在唇边,拇指触到唇角,触感和昨日错吻时有几分相似, 却不能让他像昨日那样为之心悸。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胆子真小。”

可胆子越小, 他越想欺负。

崔寄梦逃出佛堂, 才想起自己哪有什么好琴,上回长公主殿下倒是答应送她一架, 可她最终没收。

用大表兄母亲所赠的琴报答大表兄, 哪有这种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报恩?

她正苦恼着,瞧见附近一棵巨大古树, 粗壮枝干上缠满了藤蔓, 乍一看相依相偎, 再一看像是蚺起的青筋。

崔寄梦脸色更不好了。

做梦时光阴不会流逝, 马车一直在颠簸着往前, 大概过了很久, 久到明明梦里不会累,她却不住地求饶。

藤蔓被浇灌得重现生机,却因灵气过剩瘫软得要从古树上滑落。

崔寄梦匆匆拔腿,远离那株古树,走着走着才发觉走错了路,眼见着快走到大房,她记起长公主说的话。

大舅母云氏和阿娘曾是既生瑜何生亮般的关系,她心有疑虑,索性往大房拐,正想着要以什么借口到访。

谢迎雪恰好从一侧小径跑过来,看到表姐很是高兴。

“寄梦表姐!”

甜甜的一声叫唤,听得崔寄梦心都化了,柔声问:“表妹要去哪儿啊?”

谢迎雪兴冲冲道:“去佛堂,找大哥哥!我想让他帮我看看我这回新养的小猫是不是猫妖变的!”

说着看到表姐变了神色,谢迎雪记起大哥哥说过打赌的事不能告诉别人,便说:“不过迎雪想先和表姐玩耍!表姐愿不愿意随迎雪去看看我的小猫儿?”

崔寄梦莞尔:“当然愿意。”

到了院里,云氏外出不在,只有位嬷嬷抱着只狸花小奶猫,边给它洗澡,嘴里还念着:“哎哟,乖哦,洗完澡今晚就可以在小姐榻上睡了哦,别动哦……”

崔寄梦想起先前的事,疑窦丛生,笑着同嬷嬷道:“迎雪表妹先前还说过,嬷嬷您说把小猫带上床睡,夜里会梦见猫儿变成人钻被窝呢!”

谢迎雪变了脸色,说不出话来。

“啊,怎么会呢!”老嬷嬷接过话,乐呵呵道,“小小姐大概是做梦了。”

“啊对!”谢迎雪绞着手指,“那不是嬷嬷说的,是迎雪自己做噩梦了,记错了。”

老嬷嬷笑眯眯看着她:“难怪小姐先前那么喜欢那只小白猫,后来就突然送人了,原来是做那样的梦了。”

崔寄梦察到端倪,蹲下身在谢迎雪耳侧悄声问:“表姐来猜一猜,那件事其实是大表兄和迎雪说的,对么?”

“啊?”谢迎雪瞪大眼,摆手否认。

崔寄梦笑得更温柔了,神秘兮兮道:“大表兄都告诉表姐了哦。”

谢迎雪彻底懵了,将崔寄梦拉到屋里,把来龙去脉说来,说完略有不忿:“大哥哥明明叫我万万不能说出和他打赌的事,尤其不能告诉表姐,他自己却不守信,这不公平,我也要和别人说出去!”

童言无忌,却让崔寄梦慌了,竟没想到就算旁人知道顶多也只会以为谢泠舟在逗妹妹玩,并不会觉得他们二人有苟且。

她忙心虚地和谢迎雪解释:“大表兄的意思是,打赌是表兄发起的,他可以说出去,但迎雪不可以。”

谢迎雪一想认为有理:“那表姐可不可以……忘了方才迎雪说的?”

崔寄梦笃定点头:“那是自然。”

此刻她面上平静,心里却乱成一团,一个猜测隐隐浮出水面,也许先前的种种不是她的错觉,大表兄没有什么读心术。

会不会,他们做一样的梦?

那些迷乱的梦境宛如被画进一本册子里,一阵大风吹来,书页哗啦哗啦从眼前翻过,每多回顾一页,想到大表兄也会看到这些画面,她的腿就软上几分。

谢迎雪看到表姐面色潮红,但神色很不好,整个人也脆弱得好似风吹就要倒下,之前就听说这位表姐身子骨弱,以为崔寄梦是又病了,跟着紧张起来:“表姐,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扶你进去歇歇?”

“啊……表姐没生病,只是突然想起有件顶顶要紧的事没做。”崔寄梦同谢迎雪匆匆道别离去。

往皎梨院走回要经过佛堂,但崔寄梦心乱如麻,哪还敢靠近佛堂半步?

她绕了远路,边走边思索,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她喜欢听戏文,曾听说起过亡者托梦、还有未卜先知梦到尚未发生之事,甚至梦到前世的故事。

可是那些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她上辈子和大表兄曾是一对恋人,只因孟婆汤没喝完才会做这样的事?

崔寄梦虽迷信,但这个念头一出,她自己也啼笑皆非。

可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表兄也知道这些梦境!还找谢迎雪试探过她。

不,他甚至亲自试探过。

崔寄梦顿了下,想来上回他说在梦里吃过樱桃糕并不是无心的玩笑话,而是有意说的,目的是什么?

试探她?还是撩拨?

想起那冷肃的面庞,她否认了后者,大表兄是正人君子,怎会撩拨未来弟妻?

况且他不是另有所爱么?

可他若真是克己守礼的君子,为何会亲手给未来弟妻戴上玉坠?

崔寄梦将藏在衣服里的玉坠取出,低头端详许久,得出一个结论。

大表兄应当也为这个梦困扰,因而才没有拆穿,还要给她玉坠辟邪。

心里霎时冷静了下来,伴随着一阵空落落的感觉,崔寄梦妥善把玉坠放回衣内,暗想着兴许玉坠不够,改日得去佛寺拜拜。

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查查大表兄所说的可疑之人。

先前以为只有自己做梦时,崔寄梦好歹能强装镇定,可一想到谢泠舟也知道,她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她做不到和大表兄一道出行。

兴许先前她就错了,和她有婚约的是二表兄,她应该求助于他的。

崔寄梦蛰身往二房去,到了二房,下人们说谢泠屿去了军营里,十日后方能回来,就连王氏和谢迎鸢也去王家探亲了。

她只好先回皎梨院,找管事嬷嬷问起那位叫朱兰的贴身侍婢。

管事嬷嬷想了想,“朱兰啊,是有这么一位,原名叫玉朱儿,本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婢,但只当了两月,后来因为偷了东西,被小姐罚去洒扫了。”

“罚去洒扫……”

莫非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对母亲记恨在心?崔寄梦又问:“那嬷嬷可知道她现下在哪个院里?”

管事嬷嬷虽疑惑,但仍如实说来,“朱兰现在可不在府里,十年前就赎了身契出府谋生了,她儿子如今在衙门当差呢!”

一个时辰后。

崔寄梦带着采月来到琴馆,她想了想,自己一姑娘家贸然带着人上门不大妥当,若真是朱兰害了阿娘,此人定然心术不正,她去了只怕会有危险。

只好来找师父帮忙。

但琴馆掌柜称赵疏有要出门,得很晚才能回来,崔寄梦没了辙,只好同琴馆掌柜借两个小厮充充场面,又灌了自己五六杯酒,往嬷嬷说的地方去了。

采月哭笑不得:“小姐,酒虽能壮胆,但喝多了会脑子不清醒的。”

崔寄梦放下酒杯,颇有些视死如归:“不碍事,我酒量好。”

时下世家子弟无论男女皆喜宴饮小酌,但她明明酒量极好平日却不碰酒,是因怕自己喝多了会失态无礼。

不过与恶人打交道,还要什么礼节?

崔寄梦平静道:“先去西市。”

她们去了西市,给了些银子,让那商贾随她去指认指认。

那商贾满脸困惑,他认出这是昨日那位女郎。但有些不对,昨日那位娇滴滴、怯生生的,今日这位有些冷淡疏离,举手投足依旧端庄,但并不拘谨。

想来是小姑娘在心上人面前装柔弱,胡商笑着应了下来,几人到了管事嬷嬷所说的杏枝巷,在一户人家前停下,崔寄梦淡声吩咐小厮:“叩门。”

一个小丫鬟出来应了门,她印象里主家并没什么富贵亲戚,而眼前这位姑娘无论容貌还是衣着打扮,都不像普通人,气度更是从容不迫,她头都不敢抬,谨慎问道:“贵人可是要找人?”

崔寄梦问她:“玉朱儿可是住在此处?”

小丫鬟一头雾水:“我们家中没有姓玉的人啊……”

话说一半,从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妇人声音:“是哪位贵客找玉朱儿?”

崔寄梦抬眼,见一位约莫四旬衣着朴素的妇人从内走出,妇人面容和善,笑容和煦,连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笑意。

这笑在看到崔寄梦时僵在了面上。

“大……大小姐?”玉朱儿瞪大了眼,竟像是见到鬼魂,惊慌地连连后退。

又细看了两眼,发觉很不一样,大小姐更清冷,眼上也没痣,更何况那位旧主已死去多年,她还在佛寺为她点了长明灯。

换做往日,崔寄梦是会被这张和善老实的脸迷惑,但玉朱儿惊恐的反应让先前的猜测有理可依,她的目光倏然淡了,缓步上前:“或许我该唤朱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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