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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来到白石巷,巷子狭窄,马车不可通行,阿辞趁车夫不备,悄悄从后门下了马车,崔寄梦留摘星在马车上等着,自己则和采月从前门下车,到了阿辞哥哥说的那一户人家门前,叩了叩门。

阿辞早已从院墙翻入院里,给她们应了门,见崔寄梦和采月谨慎得大气都不敢出,少年淡道:“现在可以放心说话了。”

崔寄梦有太多的话想问,让采月守在院内,自己则跟随阿辞进了正屋。

到了屋里,她刚想问他为何会出现在京城,遇上了什么难处,却留意到阿辞后背渐渐渗出血来,慌忙上前扶住他:“哥哥,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上药?”

顾及男女大防,她又讪讪松开了,阿辞亦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叫住了她:“阿梦,有些事,我之前未同你说。”

郑重的语气叫崔寄梦心里忐忑,但还是稳住心神:“哥哥你说吧。”

阿辞纠结良久,最终下定决心,领着她来到内屋,轻轻阖上门,犹豫半晌:“对不起,阿梦,先前我骗了你。”

他说话的声音忽然变了,依旧清冷,略显低沉,但较之先前温软了些,竟有些女子的感觉。

崔寄梦尚未反应过来,颇欣喜:“哥哥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变声了?”

这丫头,阿辞被她逗笑了,无奈地摇摇头,褪下上衫。

崔寄梦来不及回避,就看到眼前人削瘦玲珑的肩头,身前和她一样,缠着束胸的布带,褪去一身黑衣后英气少了三分,多了些秀丽,她当即明白过来了。

她叫了好几年哥哥的人,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

难怪祖母让她别喜欢阿辞,难怪阿辞容貌比许多姑娘家还清秀,身板削瘦,声音也不似别的男子那般英朗雄浑。

她本就是个姑娘家!

阿辞看崔寄梦愣得张大了嘴,同她解释:“你没看错,我是女子,老夫人也一早就知道此事,但因为阿梦你当时年纪尚小,我的身份忌讳,我们担心你藏不住事,才不得不暂时同你隐瞒此事。”

她即便是卸去伪装,声音也比一般姑娘家要低沉些,当是多年伪装养成的习惯。

崔寄梦仍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多年后重逢,义兄却变成了义姐,她怔怔然看着她,忽而红了眼眶。

见她如此,阿辞一向冷静的人也慌了,慌忙伸手替她抹去眼泪:“阿梦,你别哭啊,是我不好……”

崔寄梦从眼角流下两行泪,良久才哽咽着出声:“我没生气,不论你是男子女子,你都是我的亲人,我只是……我无法想象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你一个女子要在外头打打杀杀……”

阿辞没想到她非但没有责备,反而心疼起她,冷硬已久的心忽地一酸,哽声道:“我有一身武力,倒没吃过苦,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如此,其中缘由我不便解释,只希望阿梦你能原谅我,并替我保守秘密,继续当我是哥哥。”

崔寄梦收起眼泪:“我会替姐姐,不对,是哥哥保守秘密,横竖都叫哥哥叫习惯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姐姐会选择在今日重逢时告诉我?”

短短一番话,哥哥姐姐说得崔寄梦舌头都快打结了。

阿辞无奈轻笑道:“你若怕叫哥哥会错乱,又怕叫姐姐说漏嘴,直接叫我阿辞便可。”

她垂下眸,继续回答她的疑问:“之所以会在此时说,是因方才在马车上,我见阿梦你沉着冷静,已然是个沉稳妥帖的大姑娘,再瞒着对你终究不妥。”

“不妥?”崔寄梦偏着脑袋想了想,随即笑了:“阿辞是指以前我说喜欢你的事情么?其实我当时也只喜欢你的样貌,后来更是把你当成亲兄长,如今发现是姐妹,更是高兴,只是一时半会还未反应过来,这一切简直比做梦还叫人恍惚。”

阿辞笑笑,摸了摸她发顶:“我亦很高兴,从前怕离你太近了让你误会,如今总算可以尽情地揉揉你的脑袋。”

崔寄梦这才有了重逢的感觉,她腼腆笑了笑,又担心起她:“阿辞可是遇着难事了,为何会被追捕,他们说你是刺客?你继续留在这里,会不会不安全?”

阿辞摇摇头:“不会,我今日是乔装出行,无人认得我,明面上,我是赵国公蓄养的一名暗探。”

“赵国公?”崔寄梦讶道。

阿辞点点头,“对,就是你那姨母的夫家,但我是暗探,只有赵国公能差遣,赵夫人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其实她混入赵国公麾下别有目的,只是这些无法让崔寄梦知道。

她又揉了揉崔寄梦发顶,好似要把先前欠的一块揉回来:“阿梦亲眼见我被当刺客抓捕,就不怕我?”

崔寄梦不以为意:“因为我知道秉性纯善,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人。”

阿辞看着自己这双不知沾了多少血的手,良久,扯了扯嘴角:“谢谢你阿梦,被我欺瞒后还肯相信我。”

“其实哥哥是女子我反倒高兴,不必顾及男女大防,还能依旧把你当成家人,真是两全其美。”崔寄梦拉过她,“我逗留太久不大好,先帮你上药吧,这伤处在后背,你一个人只怕不方便。”

阿辞顿了顿,她这几年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男子,已很久没被人照顾过了,良久,笑道:“好。”

崔寄梦蛰身去取药瓶,阿辞则沉默地看着她纤弱的身影。

一年前那个少女长大了些,多了些大姑娘的韵致,但依旧一腔赤诚。

可她不能将她牵扯进来。

阿辞思忖片刻,为了不让崔寄梦担忧,便嘱咐她:“此处平日无人居住,只是一个当作幌子的落脚点,阿梦往后不必来此找我,日后若偶然遇见,假装不认识,可好?”

崔寄梦答应了她:“我会替阿辞守口如瓶,但我不能看着你受苦却视若无睹,若你遇到了难处,一定要设法告诉我,我如今在京里认识了很多厉害的人物呢,说不定可以帮到你。”

阿辞笑了笑,清寂的目光变得柔软:“好,我一定会的,如若方便,我也会去找你,只是眼下不大方便。”

“好。”

上完药,崔寄梦又同她说了几句话,便带着采月匆匆离去,回去后她再三吩咐采月摘星:“今日我没遇到过哥哥,就说采月姐姐找错地方了。”

二人知道轻重,应了下来。回到谢府已近黄昏,崔寄梦却心事重重,阿辞虽说无碍,但她还是很担心,她一个女子要假扮男子在外行走,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如今看来想必上次在大表兄书房看到那张纸条上所写的“姜辞”便是阿辞。

只是不知道阿辞究竟有何苦衷,要多年以男子身份行走。

但她既然答应了她不会泄露出去,自然不能同大表兄说起。只能找机会试探,看看是否能帮到她。

*

崔寄梦前脚刚回了谢府,谢泠舟的马车便在府前停下,他回到了佛堂,安插在府里的人照例来汇报每日事务。

谢泠舟静静听着,忽而掀起眼帘:“表姑娘今日出府,去了白石巷?”

“是,后来属下派人去查了那一民宅,怪的是,那处小院并无人居住,听邻里说主人家在外做生意,不常回家,只偶尔派小厮来打理。”

谢泠舟敛眸:“知道了。”

他此前只知那名为姜辞的人在京里暴露了行踪,但对方过于谨慎,他的人好几次险些查到却扑了个空。

莫非崔寄梦去见的人,是他?

可表妹并不知道她义兄来京的消息,前几日她也一直和他待在一块,他们是何时重逢的?

若是重逢,只能是今日,但车夫一直留意着崔寄梦,她只去过白石巷,举止也并未有不妥之处。

表妹寻常不会说谎,若是有事,应当会来告诉他的。

然而谢泠舟拿着上次崔寄梦留下的纸条,在佛堂候了许久,直等到天色暗了下去,也没等到她过来。

是夜,他回了沉水院,立在院中望着隔壁,对面一片平和,整座院子陷入了安睡,唯有他这边依旧灯火通明。

谢泠舟攥紧双拳,克制着不去想昨夜的梦境,转身迈入室内。

次日,崔寄梦请安出来后,在假山附近碰到了谢泠舟。

碍于在外头,她照例行礼。

不料却被他拉入假山石林深处,揽入怀中:“表妹昨日出门了?”

因为那夜的梦,崔寄梦有些怕他,点了点头:“我去了成衣铺子。”

冰凉的手背缓缓拂过面颊,崔寄梦一个激灵,总觉得今日的表兄虽平和,但有些怪,她也跟着僵硬起来。

她的抗拒叫谢泠舟眸色愈沉,但声音仍旧缱绻:“府里每月不是会有裁缝上门么?怎还专程跑一趟。”

崔寄梦垂下眼帘:“我只想出门逛逛,只可惜运气不好,遇见官府抓捕刺客,也没逛成。”

谢泠舟淡淡嗯了声。

他并不深究,她暗松了一口气,然而谢泠舟忽然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牵着她手回了佛堂。

崔寄梦觉得大表兄似乎压抑着什么,让她想逃开,又想问问阿辞的事情,便任由他将她拉回了佛堂。

书房的门被他反手关上,咔哒的一声叫崔寄梦身子一震,抬眼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想起那个梦,更是不由心慌:“表兄为何这般看我?”

谢泠舟目光愈发深沉:“表妹在怕我,为何怕我?”

他将她扯得更近一些,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肢:“是因昨日去了白石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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