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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下一辈怎么都好说,先把林家这几个集齐了,再去了老二那边,把事说了。老二眼泪哗就下来了,才跟人说:“那晚跟我说,他在外面给我订了个媳妇……”

隔着墙叫了金元宝和七妮两口子,七妮张口就问说,“丧事咋办呀?”

林雨桐瞥了她一眼,“丧事我们办。这是当时我家这位从金家出来答应老太太的,养老送终是他的事。如今养老没养成,送终我们办。”

七妮这才不说话了。

林尚德想到金胜利交代,说老四其实是亲生的,既然是亲的,那他和老四谁办丧事没差别,就这么着吧。

现在问题是,这事怎么跟老太太说。

总得说的吧。

凑的这么齐全的一进院子,老太太顿时啥都明白了,“你爸……出事了?”

没人言语,那就是了。

老太太缓缓的坐下,手里还拿着做了一半的一双男鞋。她不停的摩挲着,“人找的回来的?”

“快回了了,我正准备去接。”四爷应了一声。

老太太点头,“人全乎不?”

这个谁也没见,因此没法答她这个话。

老太太的手抖的越发厉害,“那……赶紧去接吧!先把人接回来……勤勤、俭俭……家里攒了布了,本是打算给你俩陪嫁的,现在……我跟你俩商量商量,能不能先拿这布给你爸做身衣裳,我来做,你们缝两针就行……”

“我们做!”勤勤接过话茬,“我跟俭俭做,叫七妮和四丫俩媳妇缝两针,算是尽孝了就行。”

嗳!老太太应着,指了指柜子,抖着手摸出钥匙给勤勤,“钥匙你拿着,谁也别给。东西在柜子里,自己找。”说着,就拿起做了一半的鞋,继续做,“你爸这一辈子,没给他自己活过一天……一个人累的呀,可算是能歇了……得叫他体面些走。”

林雨桐见布料拿出来了,就道:“我裁剪,大姐,你和二姐他们都跟去接人吧……好好的把人接回来……”

四爷就借马车去了,林雨桐比划着旧衣服,利利索索的将衣裳裁剪出来了,那边就出发了。这一借东西,村里改知道的都知道。能来的都来了,大槐帮着招待人,七妮守着灶,怕人进去似得。

林雨桐跟村里执事的几个人商量,这丧事怎么办,“到底是在单位因公意外去世的,怕是单位上会来人……”单位上搞个追悼会啥的,咱是不是得有预备。

对!对!对!

韩队长立马招呼人,打棺材的打棺材,挖墓的挖墓,林雨桐又去拿粮食,放在厨房叫看着给做。她就不管了。七妮的一双眼睛跟探照灯似得,看守的可紧了。

却说四爷跟金家的哥俩,跟林家的三个,往矿上去,等着接人。他们到的时候,人还没运回来呢。好些人都等在这里,安抚家属嘛。

人已经没了,四爷当然要考虑要抚恤的问题了。

比如老太太,单位上是不是应该照顾一二。按理说,上有父母,下有未成年子女的,这都在抚恤的范围之内。

这边也没胡说,老太太活一天,单位负责每月给老太太二十斤粮食,十五块钱。

在这个上面,四爷没有太争执,这就可以了。以后老太太不用给生产队干活了,这些东西绝对能过活了。

四爷就又提了一件事,“接班,得有子女进煤矿。”

人家领导也说了,“小金呀,你是养子,你有工作。金元福也是养子,但如今在县建筑队,也是正式工,有工作。你有堂哥,但侄儿不能接叔叔的班,没这道理。”

四爷就指林家,“我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虽姓不一样,但确实是我父亲的亲生子女。我俩姐姐在农场有工作,这是她们努力争取来的。可我哥没有呀!他在村里的卫生所……他接这个班,在咱们自己的职工医院,不管是药房还是后勤,这总是可以的吧。这是符合规定的。”

这叫人都没法说。

这人拉了四爷到一边,“你爸出事,这跟他本来疲劳驾驶有关。按规定,跑一趟,回来歇三天。可他呢,这次出去是顶了别人的班了。这大半年,他就没咋歇过。当然了,为啥的咱也知道,他有三个亲生的子女还没成家,整天念叨着得给两个闺女攒嫁妆,得给儿子娶媳妇……这要是真的细究起来,他是违规在先的。”

“这分明就是工作忘我。”四爷拉着对方的手,“叔,得给这事定调子。煤矿上这情况,别管是下井的,还是在外面跑的,都是预交了一半命给咱矿上的。这事上不能叫人寒心……”

林尚德几个人就见老四在那边跟人家说了可长时间话,一会子工夫,陆陆续续的过去了好几个领导,这说的肯定是接班的事。

也不是争执,可就是一时定不下来的样子。得有一个多小时,四爷才招手叫林尚德,去了办公室里填了几张表格。

厂矿的医院没能进去,给安排在了农场卫生队,常驻农场。但走的是厂矿医院的人事。

另一张表格是一张进修的表格,去中医院药剂班。

“看病不容易,学的不精给人瞧病,那是拿人命开玩笑。如今的中医药剂没人争,可你容易上手。也出不了大差错,就这里了。回头不管是平调公社的卫生院,还是去县里的哪个医院,有一样拿手的就成。”

这是如今能争取来的最好的机会了。

林尚德脑子嗡嗡的,全程都是老四叫他干啥他就干啥。

这边手印摁上,公章一盖,事就定了。

等从办公室里出来,人也被运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老关家的关东,关东哭的嗓子都哑,嘴里一声声的喊着师傅。

看那样,关东当时也该在车上。

“车把不住了,往下滑……师傅控着车先装树上缓冲,把人推下来了……”

受了点轻伤,但人没事。当时那个情况,要是不那么推一下,那出事的可能就是俩人。俩人未必当场就死,可哪怕死不了,估计想好好活着也够呛。反正最后,是师傅救了他。

别管咋回事吧,人反正拉回来了。人看着全乎,可身上骨折骨裂这些必然不少,这分明就是胸腔被压了,内出血死的。

林爱勤和林爱俭哪里受的了这个,觉得心里恨死这个人了,死了该叫好,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的人,还是哭了。

四爷就问关东,“死前留下啥话了吗?”

“说不放心勤勤姐和俭俭姐……”关东看向俭俭,然后低了头,“叫我帮着照看。”

林爱勤和林爱俭一听这个话,一腔的委屈顿时就涌了上来。不放心我们你倒是起来呀!你起来呀!

起不来了!再怎么呼喊也起不来了。

人这么被带回去了,伴着女儿的哭声,进了村子。

这哭声远远的传来,老太太眼泪哗一下子就下来了,然后却笑了:临了了,你的儿女还肯守着你,为你哭一嗓子,走的是不是能好过些?

张寡妇在林雨桐边上,就道:“人呀,一辈子都是好人,临了做一件坏事,那啥好都抹杀了。反过来,一辈子都做的不咋样,临了了做一件好事,人就能记住。”

金胜利就是这样的人。

回头大家再一听说,人家人没了,可留下的老娘有抚恤,便是德子也顺利接班了。村里人就又说:“算起来,金胜利也不算亏了几个孩子。”

在大家的意识里,这女儿糊弄着养大就成,养儿子才是根本。要是没给儿子娶媳妇,那他就是没完成任务。可人家给侄儿说的媳妇今儿也到了,给亲生儿子留下个工作的机会。有这机会,他愁媳妇吗?

又听说一个劲的不歇着顶班,就是想给几个孩子攒点,对于一个死了的人,大家也宽容了起来。觉得到头来,心里记挂的还是亲生的这几个。

灵堂设起来了,金元福带着乔桥抱着乔梁回来了。他是打小把金胜利当亲爸的人,因此没进门呢,在巷子里就哭喊:“爸――爸――”

进了门跪在灵堂前,一下一个的磕着响头。

郭庆芬就住在隔壁,她紧闭大门,没露面也没出声。这会子听到老三的声音,她缓缓的闭上眼睛,这一刻她在反思,反思她到底把老三的身世叫破,是对还是不对?

如今不兴戴孝,都是黑袖章。林雨桐找了三尺白布出来,夜里给金胜利绑在腰上。他没了,但他老娘还活着。他得带一根孝带下去,作为儿子哪怕在那边,将来也得为老娘戴孝。人说,这种扔下父母走的,都是罪人。可世上,谁愿意成为这样的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