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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诗情往屋子里堆了许多东西,甚至有一麻袋迎来送往喝剩的饮料塑料瓶。奶奶看了直说,这是病,得治!

有囤积癖的人大多没有安全感,童诗情和大哥过日子的时候如此,大哥走了之后,她变本加厉。

一家人大扫除,做团圆饭,包饺子、煮年糕。

夜晚他们迎着细雪散步,走百病。奶奶步履矫健,远走在前面。

应来和艾秀英打视频电话,江默浓探进了镜头,“看看我儿媳妇呢!”

苏青和孟叙冬手拉手,跑跑跳跳。应来说,你们演 Lalaland 呀。

拉拉烂地是什么,孟叙冬问。

“一破电影。”苏乔说。

“结局不好。”苏南说。

“有吗?”苏青对那部片子感触不多,印象是一部热闹的通俗爱情片。

愈是县城,租赁影碟这类老店愈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找了一圈,遗憾而返。

好在互联网上一触即达,两个人抱着笔记本电脑,共享一副耳机。

孟叙冬看得认真而专注,苏青忽然觉得,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

他对于做一件事的执着,他的追求,他的热爱与心之所向。

男女主人公说,I’m always gonna love you。

孟叙冬轻声说,小青,我会一直爱你。

苏青摘下耳机,“你说什么?”

孟叙冬吻了吻她脸颊,在接近眼尾的位置。

“就像这样。”他说。

电影还是那么乏味,苏青却又哭又笑。

孟叙冬喜欢这部电影,苏青不奇怪。种种迹象表明,他意外的有仪式感,譬如他停留在十二岁时空的房间,银行卡密码,一园子草莓。交给她房子的钥匙,还要特意藏进书里让她找。

有仪式感的人多少有点梦幻。坦白说,苏青看过至少三千部电影,反而趋于现实。

早上孟叙冬去了澡堂,傅屿也在,拿着铅笔与稿纸和苏南讨论。

苏南觉着本地老店不仅要支持本地产业,更要支持本地年轻人,新旧融合,循环往复,才是发展之道。

傅屿的书店聚集了一群看起来无所事事,实际上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他们为澡堂设计了玻璃灯饰,每一盏灯都不同,每一盏都融入了家族回忆。

苏南讲述回忆,好像重新整理了一遍走过的岁月。她最喜欢的设计,是悬吊于女浴池穹顶的星星,那是有关她们三姊妹的浪漫回忆,有关澡堂家女人最深切的愿望。

苏青睡醒后慢吞吞过来,在面包房蹭吃蹭喝。童诗情念叨她,真是大小姐的命,一家人忙前忙后,就她知道享受。

苏青没接腔,童诗情又说,享受好,日子好了,以后不要忘了大嫂。

晚些时候,苏青与苏南去了市郊的旧家具厂。之前为面包房购买了旧椅子,苏南喜欢上这种带有时间温度的家具,偶尔也会来淘一淘新到的好货。

逛了一下午,日头偏斜。苏南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请她空出十四号的时间。

“你们过情人节吗?”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苏青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们好像,纪念日都不过……”苏青说着,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孟叙冬未必不在意这件事。

说起来,苏青不喜欢具有纪念意义的节日,要追溯到中学时代。那会儿苏青叛逆期,经常跑去网吧打劲舞团。而网吧是坏孩子的聚集地,孟叙冬和他的兄弟们也在。

苏青亲眼目睹,女孩追到网吧,给孟叙冬送情书与巧克力。他笑笑说,我不喜欢吃巧克力。女孩无论如何也要他收下,他失去耐心,将巧克力丢在了发小键盘上。

坏男孩不懂得珍惜女孩的心意。

苏青上了宝贵一课。

“你会做巧克力吧?”苏青眨巴眼睛望着苏南,“教教我。”

苏南微讶,而后笑了。

情人节当天是星期五,成双入对的人不难注意到,街上不少成双入对的人。影院爆米花卖爆,餐馆需要叫号,招待所再无空余钟点房。

人们需要节日,从一成不变的日常里捞出意义。

苏青一大早梳妆,出门去了。傍晚孟叙冬才接到她电话,叫他去车站,还特意叮嘱,要骑摩托车。

陈春和将改装摩托车交给他保管,有段时间没骑了,也是时候开火保养。

苏青裹着大衣在车站听音乐,微风拂面,引擎轰鸣稍稍落停。她抬头,看见了摩托车上的型男。

他穿一件破旧夹克,头盔面罩半遮脸,露出漂亮的下巴,“美女,去哪儿,载你?”

苏青抿笑,攥着帆布包肩带跨上后座。

摩托车驶了出去,苏青说,“好冷啊!”

孟叙冬大笑不止。

他们穿越县城每一个角落,那未曾留下浪漫回忆的青春时代,迎着呼啸的风,来到海边。孟叙冬摘下头盔的时候,苏青才发现他临时染了一头金发。

月光透过积云间隙,顷刻之间挥洒。他如此耀眼,胜过海面的波光。

“干啥?”孟叙冬挠了挠眉毛。

“孟叙冬!”

“啊?”

“孟叙冬——”苏青拉着孟叙冬手,奔向浴场。

关停的海水浴场亮起彩灯,露天银幕上一部老电影正开场。

“这啥啊。”孟叙冬一脸不解风情的样子,却是紧张得攥紧手指。

“你不是要和我恋爱吗?”苏青踮脚,吻他的脸颊,眼尾与鼻尖。

电影叫初吻。

但他们都没在看电影。

他们看见了另一种可能的自己。

他们一起长大,他住楼上,她住楼下。他们玩过家家,他是新郎,她是新娘。他们在十二岁拥有了彼此的初吻。

十六岁,他们偷偷交往。他读县中,她在市师大附中寄宿,每到假期,他就骑摩托车载她兜风,游戏厅、台球室、大人们的舞厅,他们吹着泡泡糖发誓要考大学。

十八岁,他们在北京的出租屋开启了同居生涯。他没日没夜的做建筑模型,他开始实习,他在设计院加班到很晚。她又读了几年书,为了发表学术论文抓狂。他们像热带的斗鱼,不知疲倦地争吵与和好。

二十岁,二十二岁,二十八岁,终于,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小家。

他们结婚了,婚礼并不盛大,只有亲友见证。唯一的花销是她的行头,她声称必须要穿《欲望都市》女主人公同款婚纱,戴宝格丽钻戒。他说我的女孩一辈子仅有一次的婚礼,当然了。

她是他的梦想,她的梦想里也有他。

电影的尾声,苏青将一盒手工巧克力捧到孟叙冬面前。

“你总是让给我巧克力,从今往后,我把每一颗巧克力都给你。”

“情人节快乐,孟叙冬。我们会有好多情人节,好多纪念日,好多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