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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曲山冷冷笑了一声:“归向阳,你做白日梦呢,还第二春,你把我孔曲山当什么,吃里扒外,背叛厂工的叛徒?”

“一万块钱你得挣几辈子。”

“几辈子我也不能喝工人的血啊。”

“那这就没得谈了,”归向阳强硬道,“要么拿一万块钱,要么给我滚!”

“哈哈哈……”孔曲山突然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归向阳,我今天可是有备而来,就怕你耍赖。我有个朋友是市报的,我借了相机,三个多月前,在曼谷大酒店,你带着厂里三个女工去给港商陪酒陪睡,我都给你拍下来了。

“对了,”孔曲山看了眼龙善文,“你相好也在里面吧。”

那一刻,龙善文内心一惊,就好像天塌下来一般,她记得那件事,那件让她无数次在梦里惊慌的事情。

归向阳的脸全黑了,“孔曲山,你真卑鄙,你就是想厂没了是吧?”

孔曲山冷静地说:“你要不把这四十万分给大家,很快市报就会刊登所有的照片,我不是唬你,照片就在这里。”

孔曲山将一个卷成一团的纸袋子放在桌上,“你想好了,今天我给你机会。”

归向阳咬着牙,脸黑了一阵,没有说话,在孔曲山催促下,他做出了妥协:“行,签字吧。钱我都带来了,签完字这事结了,只有二十五万,你懂吗?”

“二十五万?可以,这个数我认。”

归向阳抽出一张纸,将金额和条款写好,给了孔曲山。孔曲山签下了单子,但在按手印时,停住了,“拿到钱再说吧,手印先不摁了。”

归向阳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伸手去拿胶卷,“先把照片给我。”

孔曲山用手按住胶卷,“现在还不行,等钱下来了,这照片原封不动还给你,这里面可有你们几个领导的风光照片,你知道有多重要。”

“孔曲山,我都答应给你钱了,你除了想着那些工人,你就没有想过这几个女孩的命运,你看看——”他手指向龙善文,“她呢,你就不会为她想想,你把她刊登出来,你知道她以后怎么活?”

孔曲山觑了龙善文一眼,她泪眼婆娑,全身在微微颤抖,但他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选择了做鸡……”

“孔曲山,你是王八蛋……”归向阳猛地扑上来,抓住了他的胶卷袋子。

那一刻,孔曲山也死劲按住。

顿时间,两个人撕扯在一起,龙善文惊恐不已,她眼看着两个人争夺不下,在地上扭打起来,她只能干看着,她希望归向阳抢走那份胶卷,她的心里紧绷得无法呼吸。

扭打了一会,归向阳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绳子,绕住了孔曲山的脖子,两人依旧相持下去,归向阳突然大喊了一声:“龙善文,给你一万块,快来抱住他!”

龙善文吓得早就魂不守舍,一时之间竟站立不动,不管如何,她必须要拿回那份胶卷,她走上前,去抢他手里的纸袋,然而并没有抢到,归向阳喊:“抱他大腿!”

龙善文手足无措,就像被人控制的木偶,猛地将孔曲山的双腿紧紧抱住。

她死死抱着,就好像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照片会回来,属于她的那八百块也会回来,然而直到她抱着的大腿动弹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动静。

孔曲山整个人也没有动静,归向阳也松开了手,他满头大汗,满眼恐惧,“好像,他死了。”

龙善文猛地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魂。

她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见归向阳突然冲出门去,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告诉她,门口有只野猫。

龙善文的呼吸失去了控制,她拼命向后爬着,退去,试图离孔曲山远一点。

归向阳吞咽了下,气喘吁吁地说:“你别急啊龙善文,这事情下面得好好处理一下。”

“你让我想一想。”归向阳在孔曲山的尸体前转了半天,他终于站定。

“这样,你大伯死了,死得正好,马上带去火化。”

归向阳下了这个决定,马上到隔壁办公室手写了一份死亡证明,龙善文的大伯刚刚去世,他是纺织厂职工,生活在纺织大院,死后需要在厂里办死亡证明。

归向阳快速写完死亡证明,马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此时的龙善文好像失去了灵魂,瘫坐在地上,嘴里一直在哆嗦着什么。

归向阳收起绳子,搬了搬尸体,尸体很重,他突然想起什么,拿起尸体的食指在那张签单上摁下了手印。

然后,他冲了出去,将小面包车开到了办公室门口,再次回来,他喊了一声:“你来帮帮忙。”

龙善文一动不动,归向阳只能亲自动手,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孔曲山的尸体搬到了车上,又取来了担架,将尸体翻到担架上。

再回去时,他把龙善文从地上拖了起来,“你要是想死,别拖着我,马上跟我走。”

龙善文被他的怒吼震得清醒了一点,她抬起头,歪歪倒倒被他拉到了车上。

车子一路开向了火葬场,这座火葬场是离纺织厂最近的火葬场,其实主要服务的就是纺织大院。

由于这个年代大多数人崇尚土葬,因此火葬场很冷清,今晚在火葬场值班的是老刘头,他吃着花生米喝了点小酒在办公室坐着。

归向阳和龙善文抬着担架将孔曲山的尸体抬到了火葬场大厅内,此时的龙善文完全像个木偶,步子跌跌撞撞,全身都在发抖。

归向阳敲了老刘头的窗户,“晚上烧个人呗。”

老刘头抬了抬头。

“纺织厂一个老工人得了传染病,晚上就给烧了。”他特意指了指站在边上表情呆滞的龙善文,“是他大伯,刚在医院去世的。”

归向阳把死亡证明交给老刘头,“你看看,晚上能不能行个方便,都是纺织厂的。”他将提前准备好的一条香烟递到了窗内。

老刘头看了看死亡证明,慢吞吞地说:“晚上没开炉子,等明天吧。”

“真是特殊情况,要到了明天,情况可能就不一样,这一家子都想要土葬,可这个唯一的侄女儿啊,不是想着领一份厂里的火葬福利吗?这是连夜拉了过来。”

归向阳又给老刘头点了一支好烟,“行个方便。”

老刘头答应了:“晚上也行,得三个小时吧。”

“三个小时?”

“这炉子烧热也要大半天,你以为是家里烧炉子呢。把该交的费用都交一下。”

“那行吧。”

在安排了一切事情后,归向阳再次回到大厅,此时的龙善文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表情依旧很呆滞,他吩咐了一声:“龙善文,我先回去处理一下。”

他又叮嘱:“你作为家属就呆在这里,等领到骨灰,记得保护好,不要回家,如果我没及时回来,就到老地方,我会去找你。”

见她依旧没反应,归向阳低头在她耳边警告:“你听见没有,搞砸了,你的命也没了,你以为我会心软。”

龙善文顿时清醒,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他。

她似乎明白了这一切,是她协助归向阳杀了孔曲山,现在是处理尸体,如果处理不当,那么她也会死。

两个小时后,龙善文领到了骨灰,还有被退回的死亡证明。

她走在雨后泥泞的路上,一步步走向所谓的老地方,也就是她和归向阳以前去过的小河边。

可是走在半路,她心里越来越发慌,她感觉归向阳随时都可能杀了她,因为现在只有她是归向阳最大的威胁,除非留下骨灰和死亡证明。

她做了一个决定,将骨灰和死亡证明一起埋在了小林子的树下。

在小河边等了半个多小时,归向阳出现了,他问:“骨灰呢?”

“我扔进了小河里。”

“我不是让你等我吗?”

归向阳突然发了怒,抓住她双肩,又掐住她的脖子,“你是不是想死啊,想陪孔曲山一起化为灰烬是吧!”

“我……我……”龙善文脖颈如同刀绞,呼吸顿觉困难,她拼命想扒开他的手,死命喊了出来,“你答应给我的钱呢,一万块钱!”

“你他妈真是个臭婊子,原来你早就留了一手。”归向阳狠狠掐紧她脖子,直到她满脸憋出紫红,眼球泛白,才一把推开她。

龙善文滚到了湿漉的泥地上,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拼命掉眼泪,最后她趴在地上向他求饶:“归向阳我不想死,只要你把该给我的都给我,我这辈子都变成一个你认为的‘死人’。”

归向阳冷冷笑了笑:“你可真是了不起!”

小河边风起,树木簌簌地响着,就像有鬼魂在吼叫,龙善文浑身发冷打起哆嗦。

归向阳双手叉腰在她面前打转,咬牙道:“我会把一万块给你,但最近我们不要联系。昨天晚上,你没有去纺织厂,你记住了?”

龙善文哭着说:“记住了。”

龙善文回到了家,一下子就高烧了好几天,家里正在办丧事,她被丁倩她们接走了,在她们家住了一段时间。

随着纺织厂倒闭,所有人都被迫下岗,龙善文也开始找工作,在此期间,她也偶然听到火葬场老刘头去世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归向阳的小弟给她送来了一万块钱,但告诉她:“龙善文,我大哥说了,一万块钱可以给你,但是有个条件。”

“你说。”

“嫁给我,以后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别给我耍花招。”

龙善文知道归向阳是想监控她,她的生活已经没有着落,这一万块钱对她很重要,她答应了下来,成了沈松名义上的妻子。

从此以后,她的生活也变得备受约束,但是总比穷好一些,有一天,她借着过生日,将孔曲山的骨灰带到了一家民宿,她担心哪一天,归向阳果真把她怎么样,她得为自己留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