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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条:平粜、平粥店、平粥担……[1]

受灾等待救援的大部分都是挨靠河流居住的农户, 居住在县城中的乡绅富户,有些没有受灾的,家中定有存粮。

需要动员这些人出来帮忙。

第二条:以工代赈, 预备积贮[2]

增强百姓的自救积极性,降低消极情绪,人有重建家园的希望, 才不会暴动生乱。

第三条:男女分棚, 妇孺分工, 受伤人员单独隔离医治[3]

第四条:收养遗孩, 施医药[4]

前面几条对应灾民处理以及粮食不够的缓和办法, 后面的是预防灾后大疫。这些是灾情后, 关于灾后重建的都是后十条。

包括但不限于重垦肥田,移民旁郡等等大后期的举措。

二十条下是具体的实施细则,曲渡边还在重点地方画了小星星作为标注。

越写到后面,他写的越快,字迹也越草——

再不写完, 他觉得六六会把他打晕扔床上睡觉去。

他在末尾落款:扁豆居士。

最后一个字收尾, 天都蒙蒙亮了,曲渡边把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藏好,收尾隐藏痕迹。

然后挪到床边, 栽倒在床上倒头就睡。

睡前还含糊呢喃了一句:“六六,天亮叫我……”

一秒入睡。

他连被子都没来得及给自己盖上, 衣服没换, 靴子也没脱, 眼底下一层浅浅的青色。

乙十二帮他把靴子脱掉, 松了松他的衣领,半抱起来挪正睡觉的姿势后, 重新把人放下,然后扯好被子。

做完后,他走到桌边,轻轻翻了翻那一沓连夜赶出来的洪灾灾后治理的方法。

跟在殿下身边十二年,他知道殿下不是表面那般平庸,也知道他和方太傅的约定,然还是忍不住震惊。

殿下到底还藏了多少本领?

他翻了片刻,小心翼翼放好。

心想,这份治灾的细则,如果填上方太傅给殿下出的那张答卷里,不知道能得多少分。

明珠披尘自掩,只有偶尔起了风波,才能窥见尘下的一点光芒。

-

上午十点。

曲渡边睡了五个小时,乙十二没叫他,但他还是突然就醒了。

两日马不停蹄赶来,一日县衙落脚,浑身的疲惫在短暂的休息攀附上身体。

曲渡边打了一套太极,内力在体内周转一圈,回复了大半精神,他简单对付了两口早饭,嘴里咬着饼子,拿着桌子上的那沓细则就出了门。

出门前他顿了下,把这沓纸用脚踩了几下,看着上面的鞋印子,他满意的点点头。

一出门便喊:“华县令!华县令!”

华县令百忙之中被人喊话,说七皇子要见他。

他差点没压住被灾民影响到暴躁的情绪,忍不住小声抱怨:“唉!正是忙的时候,京城的贵人们有什么事,吩咐县府里的人就好了嘛!”

师爷:“大人还是去看看吧,皇子不好得罪的。”

华县令:“我能不知道?”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整理出一副笑脸,去了正厅。

曲渡边盘腿坐在椅子上啃着饼子,朝他招手:“华大人。”

华县令拱手道:“殿下,您有何事唤我?”

曲渡边点了点手边的那沓纸,“也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本殿下混迹京城的时候,遇见过一些奇人异事。之前帮过一个快病死的人,他病好后就给了我这个,说是谢礼。”

“大概是治灾的,我也看不懂,不过觉得或许有用,就带来了,华大人看看能不能用的上?”

什么奇人异事,什么治病谢礼。

还治灾。

听起来非常扯淡。

华县令看着他干净清澈的眼睛,心想七皇子恐怕是涉世不深,被不知道那里来的江湖骗子给骗了,才相信这种话。

当然,他没表现出来,大人物都是要面子的。

今日就算这沓纸没用,他也得夸几句出来。

抱着这种想法,华县令拿起来看,一扫之下,先被这笔字给吸引了。咦,骗子的字挺有特色的嘛。

紧接着,一条接着一条的治灾措施跃入眼帘,甚至还有详细步骤,华县令越看,眼睛睁的越大。

他是一步步从寒门靠上去的,是有天资的那类人。

在县令这个位置处理灾情的这几日,他简直焦头烂额,各种事情压在身上,简直没有头绪。

所以他清楚,这份规划明白,步骤清晰,处处为民考虑的条例究竟多重要——

这绝对,绝对是经历过洪灾,或者是对洪灾有着深刻研究,且心怀天下的人才能写出来的!

华县令唰地抬头,眼神火热而渴盼,殷切的握住曲渡边的手:“殿下!”

曲渡边吓得一激灵:“你干嘛!”

华县令指着落款:“敢问殿下知不知道,书写此条例的扁豆居士,现在身在何处?此人必定是世间罕见的出尘隐士,不知为何沦落到连治病的钱都没有,差点死去,幸好遇到了殿下。”

“这种栋梁之材一定不能泯灭于病痛,若是找出来,于大周是极大的事情!湘河三郡需要能够治理洪灾的高人呐!”

曲·高人·渡边耳朵有点红,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是吗?这么厉害。”

华县令严肃道:“乃活万人之策!”

曲渡边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还好还好,我差点用它擦靴子。”

华县令:“………”

擦靴子?

他低头仔细看了看这沓被他视若珍宝的纸,纸张后面俨然几个鞋印子留在上面。

华县令脸都扭曲了一下,心痛的同时又感到庆幸。

天哪,幸好七皇子手下留情了,不然他恐怕会心痛到滴血。

他用袖子抹了抹额头,“幸好、幸好、天佑大周……”

华县令拱手道:“七殿下,臣想将此册呈报郡守大人。”

曲渡边:“你随意即可,我不太懂这些,专业的事情还得专业的人来做。”

将自家殿下的戏精模样尽收眼底的乙十二:“……”

好一个不太懂。

鉴于治灾之册上有鞋印子,华县令赶忙亲自抄写了一份,着人快马送至郡守处,希望尽早实施下去。

他自己仔细琢磨着,“平粥担……怎么才能叫县里有余粮的富户,心甘情愿的把粮食分出来呢。”

正想着,外面师爷匆匆进来,“大人!不好了大人!外面林员外压着闹事的灾民来了。”

华县令倏的站起来:“我去看看。”

师爷拉着他往外走。

曲渡边也听见了县衙外面的喧嚣声,跟着县令一块出去看了看。

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被家丁护卫压着,来到了县衙门前,为首的是几名穿着得体的乡绅,一见到华县令便哭道:

“县令大人,还请为我们做主啊!”

乡绅一贯是县令需要交好的对象。

他们家族中要不就有人为官,要不就是树大根深,是地头蛇,得罪了乡绅,县令政策的下发会受到一部分影响。

带领富户们来这里讨说法的是林员外。

他气愤的指着那群被家丁押来的百姓:“这群刁民,竟敢强抢街道上的米粮店!被发现了之后,竟然还敢殴打我们家里的人,打的头破血流。要不是我家中有家丁,还抓不住他们几个!”

华县令:“诸位、诸位稍安勿躁。”

他竭力安抚着乡绅富户们的情绪。

曲渡边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才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乐安县也有富户,有几家在县上开了米粮店的,把粮店的价格翻了一倍,想赚钱。也有聪明的,把米粮点全都关了,就怕有人强抢。

然而就是这般小心谨慎,也耐不住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会做出恶事来。

昨天晚上,好几家米粮铺遭劫,今日更有人去砸关店的米粮铺子,想从里面找出来些吃的,正巧就被人家抓了个正着。

直接扭送过来到了县衙。

被扭送的百姓跪在地上,头低低的,一句话都不说。

林员外愤懑道:“大家都没有粮食,都知道现在粮食金贵,若是实在饿的没办法了,他们直接来找我,我就算是饿死了也能也能分一点米给他们。但是直接抢走,和盗匪有区别吗?”

富户们纷纷附和:“是啊。我们也没粮啊。”

“对啊,有县衙施粥,还来抢我们的,咱们也是百姓不是?”

“县太爷做主啊。”

他们有理有据,请求华县令严惩犯事的百姓,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但曲渡边清楚,只要百姓还饿着肚子,抢粮的事情就不会断绝。不解决根源,此类事件只会越来越多。

被压着的百姓里,为首的那个叫耿大,他一直沉默着,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要杀便杀,饿着肚子也是死,我们房子、田地、孩子…什么都没了,怕啥。”

“说不准死了投胎出来,能不再饿肚子,不再遭灾。”

林员外怒道:“谁弱谁有理了?你遭灾,我们就没遭灾?偌大的家业都是打拼出来的,你怨谁?你怨自己不努力,怨老天不垂怜,不过是给自己抢东西的借口罢了。”

“是,我们抢了东西,被抓住也认罚,你们罚就行。”

“罚!狠狠罚!”

华县令也没被他们吓住,先是叫人把犯事儿的百姓关押起来,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抢劫的事情,劝说林员外等人回去。

足足快半个时辰,他们才离开。

华县令已然是口干舌燥,回到县衙里面,狂给自己灌水。

曲渡边一直旁观,现在才出声:“华大人想怎么解决这件事?真的要罚灾民吗。”

华县令叹了口气:“意思意思惩罚便是,大家都没粮的时候,我不重罚,林员外他们不会揪着不放。”

“治标不治本,乐安县想平安度过这几日,得大家共同努力才行。”

华县令:“您的意思是让富户们主动施粥放粮?这怎么可能。”

曲渡边坐到椅子上,往后一仰,支起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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