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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大盛三十六年,折了多少这里的能臣将才,何尝不是把这个皇朝往消亡的方向越推越远?大盛朝若亡,皇帝焉存?你这与杀皇帝有何区别。”

莫达别过视线:“这不一样。”

慈怜道了声阿弥陀佛。

“莫达,那边战败的消息传来之后,你好像没有以前沉着了。我知道你让牧向在后面准备了离开这里的路,你想走了是不是?王庭那边不会让你入境的。”

“我还有几个三十六年。”

这幅逐渐老去的身躯,力不从心的精力,真的能等到王庭准许他回去的那一天吗?他看不到希望了。

他是曾经被王庭驱逐的不纯种,因为他身上流着低贱的汉族的血,长得也更像汉人,流落到大盛朝的时候,被大盛朝的世宗在南巡路上救下。

后来阴差阳错入了佛泉寺,与王庭那边重新建立了联系。

只要他立下的功劳足够多,王庭就准许他荣耀回归部落。他念着恩,不杀大盛天子,但在这几十年里,几乎快把大盛的文臣将才算计干净。

一年又一年,他从来没有等到过王庭的传召。

莫达闭上眼睛:“最后一次,废了连慎微,我就回王庭去。”

慈怜:“你就这么肯定他会来?”

莫达:“他对应璟决太在意了,不会不来的。”

“如果他真的没来呢?你已经没有留下的退路了。”

莫达沉默了一会,望向地面的天子。

“一个时辰内不到,那就割了他的头,带回王庭。”一个时辰,是京城中士兵全速赶过来的时间。

慈怜嗤笑一声。

虚伪。

莫达不理他,只瞥了一样灼烧着的帘布。

“这火烧的真好。”

他拎着应璟决的领子,把他拖了出去。

莫达吩咐旁边的僧人:“去,把之前抓来的那个怂包也提过来。”

很快,几有一个五花大绑,满脸惊惧的少年被抓了过来,他是魏立的独子魏书规,当年魏立被连慎微杀了之后,其余的人全被喂了孟婆汤,魏书规也不例外。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魏立的儿子,也不知道自己被抓到这里来是为了干什么。

山顶一片混乱之后,上面的护卫都已经倒在了地上,无害的僧人把这里团团围住,有些则准备了热油,一桶一桶从山顶浇下去。

热油滚进潮湿的山林。

无数火把扔了进去。

细密的小雨根本挡不住这些火,山火瞬间蔓延,滚滚浓烟融进黑沉的夜色,瞬间点燃了这片天空。

佛像注视着。

-

山火蜿蜒而下,犹如游龙。

守在山底下的护卫被惊到了,纷纷往上冲。

连慎微眼中映着火光,眼神凝重:“上面出事了。”

随即想起什么似的,他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嘴里吐出两个字:“北夷……”

天南听得心惊肉跳,“主子,现在怎么办?”

如果现在他们两个上去,上面情况不明,他们几乎就是——

“连慎微,烈火相迎,待君亲至!”一道浑厚的,裹着内力的苍老声音从山顶传了下来。

最中间的笔直的石阶上,依稀有学武的僧人拿着武器纷纷而下,位列两侧,那石阶像是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路。

天南脸色顿时僵住。

这声音带起的风把周遭的树叶震的有些异样,连慎微注意到了天南的停顿,他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山顶。

“上面有人说话,说了什么?”

天南:“没……”

连慎微打断他:“实话。”

天南拳头攥紧:“主子,我们就算是上去,救人的可能性也极小,眼下还是回京城去找人。”

连慎微黑沉的眸子看着他的眼睛,“最后问一遍,天南,那是我外甥。”

天南扶着他的手慢慢收紧。

“……上面说,连慎微,烈火相迎,待君亲至。”

他说完,连慎微垂眸。

这是冲着他来的吗?

他心中轻微一松,如果是冲着他来的,上面的情况或许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阿恣。”

连慎微摸了摸阿恣的羽毛。

这只海东青格外懂人性,他现在只能希望阿恣能理解他说的话。

连慎微:“去找人来。”

阿恣用鸟喙轻啄了他一下,展翅高飞,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成了一个看不见的黑点。

海东青的速度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连慎微收回视线。

“主子,你一定要上去吗。”

是疑问句,天南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连慎微抬头,从山脚望向山顶的大殿。

绕山石阶走太费时间,笔直的山道是他唯一的选择。

佛像在火光里俯视这条长长的石阶,就像是神佛在云端,俯瞰地狱混乱杀戮的疯狂之景。

却从不伸出手救赎。

天南沉默了片刻,把连慎微带下了古树。

“主子,您不许再用内力。”

他的眼神太固执。

连慎微抿了下唇,稍稍颔首,“尽量。”

天南心中微松,浑身的肌肉却紧绷了起来,像头蓄势待发的狼,“您就跟在我身后,”他抽出了腰间的刀,转身走向了山脚下。

“属下给您清道。”

-

“驾!”

“驾!驾!”

马蹄把地面的泥泞溅的老高。

厉宁封、叶明沁、明烛三人策马冲在最前面,身后带着的都是骑兵。

他们从京城出发的时间比莫达估计的要早很多,甚至隐隐看见了北方的一点光亮。

厉宁封视线极好,眸色一沉。

真的出事了。

-

风恪已经连续赶了半个月的路,神色疲倦,胡子拉碴,眼神是亮的。

他骑着的马上搭着两大兜药材,裹了好几层油纸,滴水不进。

之前走的着急,外域也无法和中原取得联系,不过现在他已经到了京郊,正常速度往前的话,今晚就能到摄政王府。

他半点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这样想着,风恪搓了把脸,驾着马儿往京城的方向走,北方冲天的火光引起他的注意,但他没往深处想,多瞥了几眼,权当事不关己。

“阿古——”

上空急速掠过的大鸟忽的兴奋叫了一声,紧接着快速转弯,直直朝着马上的蓝衣青年冲过去。

风恪一抬头:“!!!”

瞳孔骤缩。

什么东西啊?!

砰!

风恪眼前一黑,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被强劲的冲击力从马上撞了下去。

他难得骂了句脏话。

怪东西叼着他的衣服使劲儿往一个方向拽。

七荤八素的晕了一会,风恪诧异的盯着那鸟看了一会,不太确定的道:“……阿恣?”

连慎微这是给它吃什么了长这么大!

他走的时候不还是个病恹恹的小可怜鸟吗?

阿恣疯狂把他往北方着火的地方拽。

风恪的袖子生生叫它撕断了一截。

见风恪还懵着,阿恣飞起来盘旋了两圈,朝着北面的方向叫了几声,然后又来扯风恪。

风恪皱眉:“谁在那边?你主人?”

阿恣叫了一声。

“走!”

风恪不再犹豫,揉了下摔疼的腰跨上马,一扬马鞭,朝着北方赶去。

那里离他不远。

阿恣在他头顶引路,凶悍的鸟喙还残留着风恪袖口上的蓝色丝线,翅膀负雨而行,凌厉地割开雨中的风。

-

半山腰。

连慎微心里默数着时间。

新鲜的血液混着雨水,从上个石阶上流下来,火舌吞吐着撩烧过来,弥漫的烟气令连慎微不住的低咳。

天南浑身浴血,呼吸沉促,刀尖点在石面,手臂都在发颤。

连慎微负手站在他身后,抬眸。

前面的一众僧人拦在前面,越往上人越多。

以天南的内力,从方才到现在,一根头发丝都没让他伤到,此时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

天南擦了下嘴角的血,眉眼压的极低,显得凶戾,他攥紧了刀柄,还想往上冲。

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

天南勉强侧了侧头:“主子?”

连慎微:“我来吧。”

再打下去,天南经脉只会是经脉受损一个下场。

况且……

刚才花费的时间太多了。

即便这次好像是针对他来的,但是只要璟决在上面,变数就永远存在。

天南仓惶摇头。

连慎微手中一用力,天南手臂一麻,手里的刀就掉了下去。

连慎微反手接住,握在掌心。

他拍了拍天南的肩,“这些人而已,尽量少用内力,我不会死的。”

他这样说了,就是有几分把握,在第三次动用内力之后不会死。

是不想活的太久,但现在就死,而且死在这种地方,他还是不甘心啊。

连慎微轻轻呼出口气,抬起手,运起内力,并指在自己心脉处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