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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的天气,鸽群掠过云海。

北京火车站,人声鼎沸,睡眼惺忪的旅客从火车上下来,汇聚在人山人海的广场。

离了老远,一眼就能看见杭建设,他个子很高,穿了一身灰蓝色的夹克衫,料子裤,显得很精神。

他挥舞着手,笑出一口白牙,远远地就喊:“妈!杭攸宁——你往哪看呢!你哥在这儿呢!”

张淑芬不由自主地快走了两步,嘴上还在抱怨:“不跟你说了么,不用接,不听话!”

“哪能不接啊!这可是我亲妈!”

杭攸宁推着行李跟在后面,杭建设伸手准备去捏她的脸,却发现她脸上的伤疤。

他迟疑了一下,改摸她的头,道:“没事啊!啥都能治好!”

这时候,他才看到旁边大包小包的许野,有些迟疑地问:“这个小同志是?”

都是一个院里长大的,当然认识,不过分开的时候许野还是个生瓜蛋子,早就认不出来了。

许野倒是神态自若,道:“建设哥,我是许野,第一栋许老爷子的孙子。”

张淑芬在一旁补充:“就是小时候跟你打架那个!人家现在当警察了!”

杭建设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反应过来抱怨道:“妈,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哪是打架啊!是他个小崽子单方面揍我!”

众人都笑了,杭建设很会开玩笑,他天生知道怎么讨人喜欢。

许野把行李都给了他,然后嘱咐杭攸宁,道:“我把招待所的位置还有电话,都写在纸条上了,有事情就去找我。”

杭攸宁说:“行。”

许野说完,就大步去追余警官了,阳光下,他宽肩窄腰,跟小时候混不吝的样子,判若两人。

杭建设目送着他远去,才问张淑芬:“怎么遇到他了?”

张淑芬道:“回去跟你细说,那啥,他现在是你妹妹对象!”

“啊?”杭建设是真的惊讶,他回头看了一眼杭攸宁。

杭攸宁正在睡眼惺忪地把行李捆在一起,阳光下,她脸上那道疤越发明显。

杭建设压低了声音,道:“这也太好了,我还担心小妹这个脸……”

杭攸宁捆行李的手,停了几秒。

张淑芬看了他一眼,道:“你真的觉得好?”

“当然,小伙长得很精神,工作也好。”杭建设道:“怎么了?”

他已经三十多岁了,眉眼间仍有种天真的少年气,

“没怎么。”张淑芬笑道:“走吧儿子,别让徐慧等急了。”

那对母子走在前面,杭攸宁跟在后面。

杭建设大概忘了,他为什么跟许野打架,但是她还记得。

那年,杭寻去世,他却是过了几天,才从青年点回来。

他一贯是个没心没肺,又很爱笑的人。

那是杭攸宁第一次见到哥哥哭,他扑倒在杭寻的灵位前,哭得涕泪横流,歇斯底里。

他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只有离得很近的杭攸宁听懂了。

他说的是:“你配当爹吗?你光知道查案,你有没有为这个家想过!”

杭寻跟杭建设的父子关系,比普通父子淡很多。

至少杭攸宁记事之后,他们很少单独说话,杭建设青春期,不爱搭理父亲。

而杭寻,竟然也能完完全全把他当作透明人。

这是杭攸宁第一次真切地看到哥哥对爸爸的感情,也许一点都不比她少。

后来,杭寻就走了。

再次回来的时候,正撞见许野往他们家送东西。

许野说过,杭攸宁的口粮他来负责,于是时不时地过来一趟,拿着他不知道怎么弄来的饭票、大米、饼子什么的送过来。

张淑芬再穷,也不至于要一个孩子的东西,尤其还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所以回回让他拿回去。

那天,正在推拒之间当口,杭建设回来了。

他一贯是家长眼里的那种阳光开朗大男孩,从小到大,跟人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谁也没想到,他突然就扑过去,把许野推了个趔趄,大声质问他:“你他妈凭啥推我妈!”

许野当下翻了个白眼,道:“你有眼睛吗?脑袋长屁股上了?还是屁股长脸上了!”

杭建设一拳就打在许野脸上。

虽然他爸是警察,但从来没教过他拳脚,而许野打会走就会打架,他受不得屈儿,一拳就回过去了。

那时候杭建设已经成年了,许野还是个少年,一开始打得难舍难分,后来许野骑在他身上,一拳接着一拳地往他脸上招呼。

为什么呢?因为杭建设都被打成那样了,还是扯着嗓门吼:“你没爹没妈!你这个灾星!杂种!”

许野那嘴多毒啊,道:“你他妈屁股长脸上就别张嘴,臭气熏天!”

许野打红了眼睛,直到院里的人都出来,他们俩才被分开。

夜里,张淑芬给杭建设上药,骂他:“你有毛病啊!跟小孩打什么架啊!”

杭建设梗着脖子,道:“我替我爸打的!他要不给为了许野翻案,他能死吗!他能死吗!”

“哎呦祖宗!你快闭嘴吧!”

张淑芬连忙捂住他的嘴,他呜呜地半天,又扑在桌上歇斯底里的哭起来。

杭攸宁觉得他特别蠢。

她也觉得,杭寻的死跟他查赵明明的案子有关系,但是爸爸不是为了许野,是为了正义。

哥哥比她大那么多,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居然这点事都不懂。

但她又有点感动。

杭寻死后,她也有种巨大的愤怒,她想朝着这个该死的世界挥拳头,可是她不知道该往哪挥才好。

杭建设跟她一样。

而现在,初秋的北京,她看着前面,不断发出响亮大笑的杭建设跟张淑芬。

她想,他们终究不一样。

十年,杭建设可以完全忘记爸爸。

甚至把他认定的“仇人”,当做一个普通的,长得很精神的小伙子。

而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

——

徐慧穿了件垫肩的蓝色大衣,细高跟的红皮鞋,靠在一辆桑塔纳旁边,见人来了连忙快走几步,道:“妈,宁宁,一路累了吧。”

杭攸宁只见过她一次,那时候她还是哥哥的女朋友,被带着回家,长得不算好看,但是气质一看就不一样。

梳着利落的短发,红脸颊,说话好听的像是播音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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