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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我是谁?”陈瑄瞪大了眼睛:“当年我破釜沉舟打月鲁帖木儿,贾哈剌的时候有谁劝我?”

“听我军令,把船靠过去!”

陈瑄挥剑,战船在无奈中发起冲锋。

一时间,整个廖角咀充满了喊杀声。

一个时辰后,杨俅得到消息,他当即率领全军水师参战,并抽调了长江水道之中的大量战船向廖角咀进攻。

眼看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当杨俅率领战船抵达战场,廖角咀的长江水师已经折损近二分之一,渤海海军的战船也搁浅七艘,十三艘正在短兵交击。

郑峻所导的这场戏,成功在杨俅率领水师抵达战场时谢幕。

“鸣金收兵!所有兄弟登船撤退!”

郑峻开口之后,已经被包围的渤海海军开始摇橹划桨,调转船头,赶在正午退潮前顺江流冲出了包围圈。

早有准备的许多渤海兵卒割断甲胄,一跃跳入水中,抓住了己方战船放下的船绳。

眼看自己要被带离船队,许多南军水兵也割断甲胄跳入海中。

两方的初次交手,以渤海搁浅七艘战船,长江破损沉没六十二艘战船为结束。

渤海海军损失惨重,可长江水师的损失更为惨重。

他们无力追击渤海海军,只能在水中搜救己方兵卒。

火光照耀了廖角咀,不多时廖角咀开始退潮,陈瑄却愤恨看着撤往北边的渤海海军。

他们没有撤离太远,而是在距离廖角咀不远处的海上游弋,似乎随时准备整军再战。

杨俅的平倭水师抵达时,只参与了搜救的工作,而整场交战下来,他们除了在海中找到了两百余具渤海水兵的尸体外,更多的则是他们自己人的尸体。

他们杀伤的渤海海军不在少数,只可惜这群人都被战船带走,让他们的斩获大打折扣。

“都督,没有俘虏,都是战死的……”

陈瑄愤恨时,杨俅带人搜寻了所有能救上来的人和尸首,心里也对渤海海军的顽强感到震撼。

他还从未见过全军没有俘虏的现象,哪怕是他和倭寇交战时,也有不少弟兄会被俘虏。

对于他们,要么被杀,要么被解救。

不过不管哪一条,他们都无法在军中立足。

反观渤海军,明明许多伤兵未曾带走,但这些伤兵都奋战到最后一刻,这让杨俅这个放入渤海军的人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我猜到了。”

陈瑄转过头,咬牙切齿道:“江阴侯此前说过,渤海军的阵亡抚恤很高,会发四十亩抚恤田和二十石粮食。”

“正因如此,渤海鲜有被俘者,因为一旦被俘杀,抚恤田和粮食就会折半。”

陈瑄的话让杨俅及四周南军水兵十分吃惊,战死就发四十亩田和二十石粮食,这可以说完全能支撑起一个家一辈子的花销。

哪怕折半,也有二十亩抚恤田和十石粮食。

相比较下,南军这边则是将领阵亡,其嫡长子可以继承职位,如果儿子年幼,可以发给全额工资一直到成年继承职位。

如果是士兵阵亡,无人承袭职位,则给三年全额军饷,随后减半。

算下来,如果是直接阵亡的话,南军普通士兵顶多就是三十六石大米,父母每年帮卫所免费种屯田,每年给六石米。

三十六石大米如果折钱去买田的话,在江南这样的地方,顶多能买二亩地,即便去北平一带买地,也最多五亩地。

相比较之下,渤海军的抚恤政策简直不要太丰厚。

哪怕是折半,也是吊打南军政策,毕竟二十亩抚恤田的价值实在太高了,怪不得渤海军没有被俘者。

直接战死和被俘杀害,这中间的差价起码是渤海军五年的军饷,是南军二十年的军饷。

这样的政策,别说南军的普通兵卒,就连其中的小旗官、总旗官、百户官等基层军官都十分心动。

从古到今,什么时候有人这么重视过他们这群底层的丘八?

“好了,整军备战,南方长江口由长江水师接管,平倭水师接管北方长江口。”

陈瑄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当即就开始找补起来,并且指挥众人去做事,以此来忘记这件事情。

不过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忘记。

消息很快传开,一时间南军水兵看着被运上崇明岛被埋葬的那二百具渤海军尸体,目光中不再是怜悯和仇恨,反而是仇恨中掺杂着太多太多的羡慕。

无视他们的羡慕,成功撤回北边的郑峻清点了死伤,渤海军轻重伤六百二十七人,战死三百七十四人,几乎接近他手中水兵的三分之一。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也是十分明显的,长江水师被重创,如今只能依靠平倭水师。

更重要的是,他为杨展他们起码争取到了三个时辰的时间。

“算算时间,他们现在应该抵达白茅了吧?”

郑峻没来过江南,只能大概猜想,然而他的想象力有待提高,因为此刻的杨展他们已经在杨会的开道下,抵达了距离石庄不足百里的福山渡口。

他们所有人穿着便装,登陆渡口时虽有盘查,却都被杨会以战船运往龙江船厂装载火炮的理由而搪塞过去。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不多时便抵达黄昏。

在夜色降临前,眼看渤海海军没有进攻的打算,陈瑄便将江口留给了杨俅,自己乘船返回崇明岛。

他本以为林嘉猷会为他庆功,如实禀告自己击退渤海水师的功劳,然而当他登陆崇明渡口的时候,却见林嘉猷脸色铁青的站在渡口等待自己。

“这鸟人想要作甚?”陈瑄紧皱眉头,但还是得下船陪着笑脸。

“林御史,我军今日已经击退贼军,请您转告朝廷,长江口铜墙铁壁,毫无问题。”

“铜墙铁壁?”听到陈瑄的‘自吹自擂’,林嘉猷嗤笑着嘲讽道:

“陈都督,死伤数千兵卒,折损数十艘战船才留下七艘贼船和二百兵卒,您不觉得惭愧吗?”

“我……”陈瑄开口就想骂回去,他们的船和火炮与渤海军根本没有可比性,能留下七艘战船和二百余兵卒已经是很不错的战果了。

“这件事情,下官会如实禀告陛下,陈都督好自为之吧!”

林嘉猷话音落下,不给陈瑄反驳的机会,直接抬腿走上了陈瑄的坐船,并下令坐船上的兵卒驾船护送他回南岸。

陈瑄本想大骂,可一想到战死弟兄们的抚恤和赏钱,还是厚着脸皮追上了林嘉猷。

“林御史,在下确实惭愧,只是弟兄们却是无辜的,眼下贼军南下,物价飞涨。”

“许多弟兄的家人若是没有抚恤和赏钱,怕是日子难熬……”

“好了,陈都督。”林嘉猷打断了陈瑄的话,瞥了一眼他,讥讽道:

“这群兵卒的死,真要怪罪也是怪罪陈都督,至于抚恤自然是给的,不过赏钱嘛……”

林嘉猷顿了顿,随后才开口道:

“这次的斩获是二百三十七人,战前陛下开出过赏钱,杀贼军一人赏十贯,也就是二千三百七十贯,这些赏钱就由陈都督做主分了吧。”

他话音落下,便不再看陈瑄,而是对坐船的武官下令:“开船!”

坐船之上兵卒不敢不听,只能在林嘉猷的示威下护送他前往南岸。

随着战船离去,隔着数百步的陈瑄才拔出长剑,发疯似的劈砍在一旁的渡口木桩上。

“此人辱我太甚!!”

他痛骂一声,心里不免开始失衡起来。

今日战死两千余兵卒,他比谁都心痛,可林嘉猷居然还骂他,觉得他应该惭愧。

他确实应该惭愧,他就不应该帮这鸟人守江口,要不然也不会死那么多弟兄!

想到这里,陈瑄气愤至极,而这一幕也被护送他前来的平倭水师给看到。

天色变黑前,水兵们将消息传回给了廖角咀的杨俅。

杨俅原本还在吃饭,一听到林嘉猷居然把陈瑄气成那样,顿时气笑了。

“举荐的这群鸟人,把庙堂搞得乌烟瘴气也就算了,如今还把陈瑄给得罪了。”

“陈瑄啊陈瑄……”杨俅嘲笑,可渐渐地又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他找来了自己的亲信,对其交代道:“你偷偷乘船去渤海的战船之中,便说与他们都督有故之人找他们有事,就说……”

杨展偷渡南口这种大事肯定瞒不住,哪怕能瞒住底层的兵卒,也瞒不住指挥三军的将领。

因此杨俅想要让对面的渤海水师停战一日,他准备去崇明岛去找陈瑄唠唠。

今日的水战,陈瑄所部兵卒积怨,朝廷给的赏钱又浅薄,加上陈瑄被林嘉猷嘲讽,可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若是他能说服陈瑄投降渤海郡王,那自家父子二人在渤海那边的地位也会更高。

想到这里,杨俅眼神闪烁。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百户官了,况且杨展既然偷渡成功,那距离朱高煦兵围京城还有多远?

他早做打算才是,拉陈瑄下水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渤海纪事本末》:“俅素慕上,闻其子诈死,开南江口给予方便,恰逢峻率水师南下与瑄激战廖角咀,无暇顾及,展率兵入江口,瑄不得知,然嘉猷恶瑄,瑄不得志,俅遂解。”

《明世宗实录》:“俅、瑄素慕上,又因建文君所派嘉猷苛刻,遂开南江口给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