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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睡得呼噜噜,将她叫醒走路也不现实?,程音咬牙还想再尝试,家猪被人抱走了。

季辞一手托着娃,一手调整她脑袋的摆放,给鹿雪找个了最舒适的睡姿。

“回家吗?”他和蔼地问。

三小时前,程音才跟季辞摆出“除公事外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此时却不得不缓和态度,接住他的好意。

毕竟她们刚刚才受人一番恩惠。

而他此时的姿态,不知为何,与数小时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晃眼?一看,在医院惨白的日光灯下,那张从小英俊过头?,因而显得不近人情的脸上,居然满含了温润笑意。

眼?角淡红的伤痕轻挑,他看她的目光,简直称得上温柔缱绻。

程音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夜盲症,怕是又加重了。

外面北风呼啸,密云漫布,完全没有共享到杭州的月色。

飞机落地时广播说,今夜北京城或将迎来?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程音吸了口微带湿意的空气,觉得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回。

什么时候会下雪,她打?小闻得出来?。

没错,是雪的气息。她在雪天与他相识,又在雪天与他分离,后来?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长得像他的男人,他们共度良宵,那一次,雪也下了整整一夜。

雪是她爱的签字页。

程音也不知道自己满脑子在闹什么妖,恍恍惚惚地上了季辞的车。

后座宽敞,座位中间隔着一方小几,她几次想把?鹿雪接过来?,季辞都?没允:“别搬来?搬去,把?娃弄醒。”

这话说的,太?有人夫风味,一向装聋作哑的司机老李,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

真像一家三口。

程音也这么想,若不是亲眼?看到,她绝对难以置信。

季辞抱着鹿雪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和谐,他将来?如果?当爸爸,必然也是个好爸爸。

这个念头?闪现,程音忽然不愿再多看他们一眼?,默默将脸调转窗外。

长风卷地,铅云低垂,是要落雪了。

车开到胡同口,季辞下了车,随手拿起一件羊绒外套,虚笼在鹿雪头?上。

睡中不能?吹到凉风,没养过孩子的男人,绝不可?能?有这种意识。

他为何如此娴熟……?这一幕为何还有点眼?熟……?

程音愣怔片刻,突然明白了过来?。

小时候她常淘气,暑热的天,非要中午跑出去粘知了,每回一头?热汗往空调房里钻,都?是三哥揪住她,不擦干了不准进屋。

他整个暑假借住在程音家,食宿全免,过意不去,便会主?动接手,帮程敏华带孩子。

那孩子……是她自己。

程音心中五味杂陈,跟着季辞走到了胡同口,见他还不停步,顿觉惊慌:“孩子给我吧,您不用往里去了。”

季辞无奈:“你不怕摔了她?”

过十二点了,天上没月亮,地上没灯,她确实?看不见。

今晚的风还格外大,程音被吹得站不稳脚跟,想想是不该犟嘴,只能?沉默地跟住季辞,走进了漆黑的胡同。

男人单手抱娃,另一只手借给程音搀扶,接近零度的天气,他竟只着一件衬衣。

体温高的人果?然不怕冬天,透过单薄的织物,她冰冷的指尖也染上了些许温度。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一刻,程音的心绪稳妥而安宁。

短短几百米,竟让她生出了贪念,希望回家的路可?以再长一点。

但,总有走完的时候。

“到了。”程音站在四合院门前,伸手去接鹿雪。

院门上方镶有一盏昏黄小灯,瓦数不高,已足够她看清道路。

也能?让他看清,院子里破敝杂乱,四壁皆污,绝非他可?涉足之地。

自尊心让她无法同意他继续走近。

别看了,我茅屋被秋风所破,八面漏风,毫无尊严可?言。

程音的态度如此坚决,季辞只能?无奈松了手。

然而程音抓住睡熟的鹿雪,抠了半天……居然没能?抠下来?。

刚一掀开羊绒外套,小姑娘就猛地瑟缩成团,两?只肥胳膊紧紧搂住了季辞的脖子。

程鹿雪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赖床,尤其?今年入冬之后——胡同房没装暖气,程音也不舍得整晚开空调,早上弄她起床,便成了一个老大难问题。

离开温暖的被窝是艰难的,更别提季辞肩背厚实?,体温又高,睡起来?比床还舒服。

程音用力扒拉了两?下,这小孩居然还哭了,嘴里嘟囔着:“妈妈我冷,再睡一会儿,就五分钟。”

边说,边手脚并?用抱紧她的大抱枕……并?在他昂贵的白衬衣上留下了几个小脚印。

程音脑袋嗡嗡的,胳膊却拗不过孩子的小胖腿。

季辞温声建议:“要么先进屋?再吹一会儿,孩子该着凉了。”

程音看看娃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再看看季辞被踢得惨不忍睹的衬衣,当机立断推开了院门。

进门走廊逼仄,头?顶东一挂腊肠,西一挂腌菜,悬满了有碍观瞻之物。

脚下也很杂乱,程音一路小跑,火速打?开自家的门,还想再拦,季辞已经抱着鹿雪进了屋。

幸好,他并?没有顺手打?开屋顶的大灯,也没有继续往深里走。

程音快速摸到窗下,拧开了桌上的台灯,调到最暗的一档。

无论如何,她不想让他看清楚她当下的窘况。

其?实?还是能?看出个约略。

房子二十平米,在胡同房里算是面积大的。层高也说得过去,老房子就有这点好处。

问题是这个家,实?在太?穷,屋顶一高,反而显得屋里空落,家徒四壁。

一床、一桌、一椅。一个旧电磁炉并?几瓶调料,权当简易厨房。一个跳蚤市场买来?的儿童澡盆放在角落,算是唯一的卫浴设施。

再无他物了。

季辞早就猜到,程音大概是个什么居住条件,但亲眼?目睹还是心惊。

在飞马给他的调查报告中,他见过一张在她家院子门口拍下的照片——白日里有阳光,看起来?还算有点温暖的烟火气。

而今晚这样欲雪的寒夜,站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只觉得处处凄冷。

冷得刺骨。

程音也感觉到寒意侵人,她从桌子抽屉里扒拉出空调遥控器,装上电池,打?开了空调。

电费贵得让人肉疼,但这场面她不能?不撑。

却不知是太?久没用,还是空调上了年纪,出风口一阵吱嘎作响,热闹倒是热闹,热气半天也没吐出几口。

程音只好手脚麻利地烧了壶水,灌好热水袋,连哄带骗地将鹿雪骗进了被窝。

一转眼?,她又扫到床边晾挂的内衣,粉的粉,蓝的蓝,弄得她脸红的红,热的热。

伸手将衣服扯下,尽数丢去床里,程音庆幸自己给床多加了道布帘子。

唰一下拉上帘幕,假装方才无事发生。

一通安置,总算孩子上了床,她也回了家——空调渐暖,夜幕深暗,他该走了。

“谢谢。”程音低着头?,不知如何下这个逐客令。

季辞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她四下忙碌,看着她六神?无主?。

听到她道谢,他也不应答,只站那儿将她看着,目光深浓得让人承接不住。

“知知。”半晌,他道。

程音头?皮发麻,不懂为何他执意要用这个名字来?唤她。

其?中的亲昵意味,以及与过往的深度捆绑,让她每次听到都?想逃跑。

她不抬头?,他就继续叫:“过来?,知知。”

程音过去了,因为不想听他再叫第三次。今晚季总在抽什么风,她不是很懂,但他叫她的那个口吻,她有点受不了。

简直有点深情款款的意思。

他又犯病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