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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

米花住宅区巷道, 伏黑惠仰头看向天空。

浓郁的黑色在天空掩饰下并不明显,缓慢地自上压下,知道覆盖住明亮的灯光, 才显现出几分真实的压迫感。

“喂,伏黑。”钉崎野蔷薇停下动作, 眯起眼睛,“好像不对劲, 辅助监督有说过这次行动要放‘帐’?”

她语气只是怀疑,但手已经握紧了咒具, 警惕着周围一切动作。

高专的所有任务, 从来没有不顾一切落下过这种范围的保护。

比起平时任务时用来防止普通人看见的帐,现在出现的东西更像困人用的结界。

“五条老师的电话打不通。”伏黑惠皱眉按了几下手机, 电话那边只有一片忙音。

他又换了几个号码, 拨打出去后都无一例外。

“都联系不上, 帐把信号屏蔽了。”他道。

“……功能还挺先进。”钉崎野蔷薇蹙眉吐槽。很快, 她声音小了下去, “伏黑,看那边。”

自帐落下的地方开始,浓郁的诅咒缓慢包裹而来。

——***雨幕。

从天穹落下的水滴将世界都分割成为无数大小不一的色块, 映着霓虹灯光。

有那么几刻, 松田伊夏脑内什么都没有。

短暂的空白如雨水转瞬即逝,随后, 一滴滴雨开始闪烁起光怪陆离的色彩。

短短一秒, 他却如同陷入记忆的长梦。

“你经常做梦?”声音开始时还混着嘈杂的雨声, 之后愈发清晰。

白发的男人坐在床台边问。

他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写了什么的本子, 要不是身上穿着黑色的制服,还戴着眼罩, 看上去倒挺像回事。

躺在床上那人反应了一会儿。

少年没回答,只问:“我不知道咒…这里的老师还兼职心理医生。”

随着轻笑,五条悟合上手上的本子,厚重的纸张碰撞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响。

“随便聊聊,硝子没回来,不随便说点会显得我像什么变态老师。”

松田伊夏瞥了他一眼:“说话更像。”

他现在半件衣服都没有,双手和一对拟翼被金属扣固定在两侧,起伏的苍白胸口上就写着“待宰羔羊”四个大字。

不管谁站在旁边,都能融入环境,镀上一层扭曲变态的壳子,显得十分血腥暴力未成年不易观影。

叫做医务室,其实也算家入硝子个人研究室的屋子全是白色的装修,少年被眼前的大灯和旁边的白毛烦得闭眼。

烦人的白毛伸手戳了戳他,戳在腰上,然后熟练地往后一躲。

和下意识袭去的拟翼擦肩而过。

“哇哦。”五条悟夸张地感叹了一声,故意做出心有余悸的模样,“幸好一起锁起来了。”

眼眸垂下,隔着漆黑的眼罩,他目光落在少年遍布乌黑指印的脖颈,嘴角弧度浅了些。

轻打响指:“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松田同学,你经常做梦?”

“别叫我的姓。”没有片刻犹豫,他回道。

小腿泛着隐疼,源于姗姗来迟的生长痛。

他在那个死刑室里关了不知道多久,一直到第一个在天台上发现他的白发男人和高层周旋完,把他从那里带走时,才终于重新看见日光。

之后是训练、检查。

陌生的被叫做咒力的东西源源不断灌进身体,好像先将他的经脉打碎,然后一寸寸重建。

他像是一颗在贫瘠的土壤里挣扎太久的幼苗,突然被灌入大量的营养剂,于是开始不管不顾地抽条、生长。

松田伊夏闭了闭眼,在某一次呼吸过后终于松口:“偶尔。”

他不常做梦。

只有偶尔。梦里是家人的脸,松田阵平的,或者母亲的——他没见过对方,所有印象来自于作为遗照的老照片,所以梦里的人表情也和照片一样幽深僵硬。

每场梦都以仓促醒来告终,他套上外套,又赶赴下一天,伪装成一个寡言阴郁的边缘角色,将自己塞进教室一角。

然后被自从在卫生间见过面后一直拉着自己一起的同学堵在墙角。

他知道对方姓工藤,但称呼还没叫出口,面前难得气势汹汹的人就拽下他的校服领口:“不是答应了又遇到这些家伙就给我们说?”

松田伊夏一时无言。

他记得当时自己根本没有回应,所以不知道这个单方面的话到底怎么变成了约束自己的承诺。

之后是疑惑。

似乎看出来他的想法,对面的初中生绷着脸,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面小圆镜子——可爱的涂鸦装饰,估计是从青梅那里拿的。

照向这边。

小小一面镜子只能找出片苍白的脖颈皮肤。乌青指印落在上面,透出骇人的冷色。

松田伊夏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惊醒。

有段时间他开始整宿不睡,夜晚是哲学家的温床,但他脑内没什么存在主义的难题,念头比现在床台上方的白炽灯还亮。

梦里动手的是别人,但真正收紧五指的是他,所以恨意与杀心到底该算作谁的。

想不通,干脆不再想。

他闭了闭眼,面前又出现白炽灯,再次回到咒高的医务室。

五条悟让到一边,在迟迟归来的校医家入硝子面前摊开双手,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模样。

校医瞥了他一眼,觉得对方的保证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功效,但手上检查的动作没停。

“恭喜。”半响,家入硝子摘下口罩,神色淡淡,“现在还是人。”

松田伊夏这么多年也没想到会被宣布是人的这天,眉毛一扬,没什么反应。

于是家入硝子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没带什么明显情绪地扫过指痕和旧疤:“要给你开安眠药或者镇定剂?”

松田伊夏大概从小就没长羞耻神经,衣服和装饰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这样躺了半下午也不羞不恼,还能迎着对方眼睛说话,语气透着轻飘飘的随意:“不用。”

被询问后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也并非其他,只想着没想到咒高的医院还挺现代先进,连西药都有。

对方点点头,照例嘱咐:“注意控制情绪,如果再这样变下去就不一定是人了。”

把两边固定用的搭扣解开,她这才说了句“可以走了”就带着数据回了自己研究用的小房间。

少年这才从床台上坐起来。

五条悟随手把上衣扔来,他披上,好像又裹上了层严严实实的皮。

一件件穿上,随手束起半长卷发,鼻腔里是每个诊所都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转头,白发男人抱臂靠在药品架上,一只手抬起,指尖挂着串钥匙甩。金属和挂坠碰撞,发出一连串声响。

松田伊夏随手一摸口袋,自己的钥匙串果然没了。

五条悟丝毫没有拿了别人东西的自觉,他伸了个懒腰,因为个子高,手臂和腿都显得分外修长。

“长高不少。”几步走来,将手臂搭在少年肩上时,他道,“走。错过了新生开学团建,只能好心的五条老师带你去吃饭了。

真实发生的事情远比电影小说荒谬,他当了一个多月死刑犯,然后突然又变成高中生,还被看上去比起老师更像坏蛋的白毛拉去过迟来的“升学宴”。

五条悟在路上买了个蛋糕,原因里夹杂了百分之九十的个人私欲,在得知对方不爱吃甜的以后象征性切了一角递过去,然后自己连蛋糕托盘一起将剩下的包圆。

位于商业中心的餐厅装修雅致,屋内一片昏暗,只有几盏装饰功能远大于照明功能的灯在角落里闪着暖光。

竭力营造出一种昏昏欲睡的氛围。

好像只有和松田阵平吃饭,两人才会不约而同地走向那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店,坐在同一侧软椅上看老旧的彩灯,体温在相贴处熨开。

点完菜,黑卷发男人坐回自己那边,在站起时会用手搭住男孩的肩膀,轻触即分。

松田伊夏坐在商场的餐厅,却好像被分成两半,一半坐在这里,听着对面刚认识一个月的白发男人说话。

桌上摆盘精致的菜腾出热气,另一半的他透过热气,看见模糊的、熟悉的人影。

松田伊夏于是低下头,用手里的叉子戳了一下面前的蛋糕。

这种装饰很多的甜品在切下第一刀后就四分五裂,没有影视剧中完美的切块,软塌塌倒在餐盘上。

用叉子一戳,里面饱满的草莓酱流出来,混着浅黄的蛋糕胚和惨白的奶油,血肉模糊地搅在一起。

他好像出生就是颠倒的,于是世界也变得黑白而潦草。松田阵平伸出手牵他,他不敢握,怕把对方也拉进地狱。

不到两个月,他拿到特级咒术师的证件,将那张薄薄的卡扔进抽屉。

身体开始抽条,变得比一直怀疑他是不是营养不良的工藤新一还高。偶尔节假日见上一面,对方惊讶地睁大眼睛,半响问出一句“那个学校到底给你吃什么了”。

终年孱弱的身体开始覆上薄肌,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真正在操控这具身体,知道原来奔跑、腾空都是这么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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