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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裴照把玻璃瓶放下,轻声地问他,“年年,你在外面也两个多月了,有没有想过回来?”

喻年一惊,抬眼去看他哥。

裴照眼神清冽如水,他跟喻年长得不太像,随了他自己的母亲,他母亲当初是个有名的大美人,裴照随了她,五官轮廓无一不精致,气韵从容。

他含着一点忧郁地望着人的,实在很容易让人心软,难以拒绝。

喻年被看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搬出家就是为了跟家里以表抗议。

他才刚刚成年,虽然也有喻家的一部分继承权,可是比起喻心梨和裴照,他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

除了这样表达自己的态度,他什么也做不到。

如今,他虽然搬出去了两个月,但是只是被家里一召唤,他又乖乖巧巧地搬回来,那他折腾一通又有什么意思,不只是个笑话。

所以他只能沉默以对。

但很快,他却听见裴照说,“年年,我不是让你低头认错的意思,你出去的这两个月,我跟你姐姐沟通了很久,她也想通了不少事情。当初的许多事情,是我们没有了解,错怪你了。”

喻年一惊,又抬起头来。

裴照望着他,目光沉沉,“你搬走之前,其实我们就在跟老师,还有你其他同学了解情况了。年年,是我们不对,没有关心你,照顾好你,贸然就让你转学,连你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那几个同学的家长,我也一样去沟通过,他们都带着孩子登门道歉了。他们还想跟你亲自道歉,但我没答应,这要让你自己做主。”

裴照说起这些,心里也一阵酸楚,声音愈发苦涩,“年年,这是我们作为哥哥姐姐的失职,真的对不起。”

当初他跟喻心梨把集团的重心都转移到了鹿城,并且在他们的规划里,高三就想让喻年直接去申请国外的顶尖高校,所以替喻年转学去了一所鹿城的国际学校。

喻年一开始是不愿意的,还嚷嚷了几次,但是后来也被说服了,办理了转校手续。

但他没想到,喻年的转学融入如此不顺利,几乎是转过去没有多久,就跟班里的一伙男生发生冲突,被排挤针对了许久。

而他们因为忙碌没有关心到,喻年又有着年轻人的年轻气盛,不肯回来告状,这种情况就维持了大半年,一直到喻年忍无可忍,跟人打了一架,他们才知道。

偏偏是喻年先动了手,对面又一并捅出来另一条爆炸新闻——喻年,他们最小的弟弟,一直喜欢男孩子,是追求不成才动手打人的。

他跟喻心梨惊疑不定,虽然心里存有疑虑,却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袒护自己弟弟,只能先把喻年关家里,让他反省。

没想到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喻年这么多年一直乖巧懂事,却在这件事不被信任,多年来的委屈一下子就爆发了。

喻年触及到裴照的目光,像被烫了一下,立刻把头转到了一边。

他能听出哥哥的歉意,但他还没想好自己该怎么面对。

这其实也是一本糊涂账。

他跟同学关系是不好,可真要说起来,在他跟人打架以前,也无非是一些肢体冲突,言语挤兑,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大事。

后来要不是那群傻逼造谣他喜欢某个人,他可能也不会这么愤怒,愿意道歉两句息事宁人。

“也不怪你们,是我自己不肯告状的,”喻年低声道,“我总觉得高中生了还告状,很没有面子。也是我没有跟你们好好沟通。不是你们的错。”

他这样懂事,裴照反而更心疼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喻年的脑袋,“话不能这样讲,是我们的错,我们就得认,没什么可辩解的。”

喻年也能理解他哥的歉疚。

他嘬了一口奶茶,对他哥笑笑,“好吧,那我原谅你们了,没办法,我这人就是不记仇。”

裴照不由笑了一声。

兄弟两人靠坐在一起,气氛如窗外的秋夜一样安静平和。

裴照看着喻年鼓着腮帮子嘬奶茶,眼中闪过一抹温柔。

他又提起另一桩事,“你跟同学的矛盾,暂且不说了,也算解决了。之前你说你想去读服装设计这件事,我跟你姐姐也已经商量过了。”

喻年立刻竖起了耳朵。

只听裴照说,“我们不准备干涉你的选择了,你想读什么专业都可以。”

这话一说,喻年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坐直身子,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吗?”

裴照含笑点头。

“真的。我们也不是真的想干涉你,只是……”他叹了口气,“只是作为家长,确实会总想替你铺好一条顺畅的康庄大路,却忘了问你愿不愿意走。”

喻年轻声说,“我明白的。”

他哥跟他姐确实是出于一片好心,总想让他进入家族企业里,以后也在集团里占有一席之地,而不是当个只靠哥哥姐姐的小纨绔。

可偏偏他就是没长那根弦,对家族事务完全不感兴趣。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有点抱歉。

如今哥哥姐姐想通了,不再要求他进入集团里,可真是太好了。

喻年一下子激动起来。

“谢谢哥哥,”他真心道,“我保证好好念,一定闯出点名堂给你看。”

裴照又笑了一声。

“闯不闯出名堂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你开心就好,千金难买你乐意,我跟你姐姐也想通了。”

他跟喻心梨就这一个弟弟,家里也是家大业大,非要求喻年出人头地干嘛呢。

反正他是不要求了。

比起喻年长成出色的精英,他更想要喻年一直是这没心没肺的样子。

但看喻年一副傻乐的样子,仿佛下一秒给双翅膀就能上天,裴照又不得不打断一下,低声说道,“但是你喜欢男孩子这件事,你姐一时半刻还不能完全接受。”

喻年的快乐戛然而止。

他皱了皱脸,又变成了一个小苦瓜。

他闷闷地问,“那她是什么意思,还希望我能把自己掰直回来吗?”

那他可做不到。

他是天然弯,生下来就是这个性取向,不存在什么掰直。

裴照失笑,“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你还太年轻了,才十八岁,很多事还没有定性。但你只要不纵情声色,花天酒地,或者被谁被骗去了,你姐也不想过问。等过几年,你更成熟些,更独立自主,有自己的见识,再来和她谈这个问题,好吗?”

喻年一脸吃惊。

这对喻心梨来说,就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说是承认,起码也是默认了。

他不可置信的,连嘴唇都微微张开,震惊地看着裴照。

裴照始终一脸柔和,他弹了一下喻年的鼻子,“怎么,这就傻了吗?很意外吗?”

“当然了。”喻年嘀咕。

他偷偷想,就他姐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又从小跟小霸王一样,容不得别人反驳,能这样退步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甚至忍不住琢磨,离家出走原来这么好使的么。

裴照慢悠悠地喝掉了最后一点茶,跟喻年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姐姐跟我都表明了态度,希望你能回来。我知道你在外面很独立,超乎了我跟你姐姐的预料,没有过的一团糟,居然还自己找了工作。这很好,说明你其实已经是个大人了,但是对我们来说,却还是觉得心疼,也不觉得那是你应该有的环境。”

裴照顿了顿,柔和了语气,“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说你餐厅里其他同事的生活不好不好,但是年年,我们从小给你提供最优越的环境,最好的教育,你难道真的准备留在一个小餐厅里当钢琴师吗?”

“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明天给我一个答复。”

裴照说完,就站了起来。

只留喻年望着庭院里的枝叶葳蕤,怔怔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