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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她这般听德妃的话?

虞楚黛默默腹诽,高龙启不会读心术,当然无法如她这般周到远虑。

在德妃眼中,高龙启对她偏宠不休,可她不能自欺欺人。这几天她在鬼门关来来回回数不清多少趟,所谓的“宠爱”水分有多大,德妃和其他妃嫔无法知晓,她自己心里清楚。

德妃罚她抄写经文,是以此试探她是否服从管教。如果她连这点惩戒都不顺从,德妃便会以“违抗宫规”和“以下犯上”的罪名,名正言顺地推进一步,罚跪毁腿,掌掴毁容。

事出有因,任何人说起来都只会觉得是她罪有应得。

高高在上的君主高龙启不会有错,执掌后宫、向来待人温和的德妃也不会有错,错的人只能是她。

谁叫她不安分,总是违背规矩往上爬?她这种人受到惩治,大快人心。

到时候,她瘸腿毁容,难道还能指望高龙启垂怜一二?

笑话。

她就像箱子里那些漂亮的皮影,再怎么漂亮,终究只是个玩具。

玩过了,或损毁了,便也束之高阁,淘气些的主人甚至扔进火堆中,烧着榨取最后一点乐子。

今日花朝宴上,她听德妃心声时还得知不少新消息。

东沧国也给高龙启进献了秀女,估计这个月中旬抵达王宫。

等新的皮影一到,她便自然而然成为旧物。

德妃在等候那个时机。如果高龙启转向新人,不再注意她,事情就更简单,哪怕死了,都无人在意。

但她不想死。

她从小就活在死亡倒计时中,比谁都知晓生命的珍贵。面对死亡是她的无奈,却不会成为她心甘情愿的选择,尤其是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凄惨离世。

她更愿意顺从德妃,从而活下去。

德妃是个爱面子的人,见她恭敬顺从,说不定便轻轻放下,彰显宽厚。等东沧国新人到达后,高龙启对她失去兴趣,她就能像其他妃嫔一样,成为后宫中的小透明。

君王宠爱,昙花一现,高龙启这种难以捉摸的君王,更是靠不住。

德妃执掌中馈,才是真正同她息息相关的顶头上司。

* * * * * *

虞楚黛越想越觉得自己如小寿子所言,聪慧有远见,进宫后,她成熟了不少啊,看来这几天,她不仅在长跑上有所增长,宫斗的智慧也是与日俱增。

高龙启现在戳破罚抄之事,她也不会冲动。

虞楚黛望着高龙启,思虑周全,作答道:“陛下大概对妾身有所误会,妾身向来乖顺。德妃姐姐为妃嫔之首,奉命管理后宫。妾身有做得不对之处,她罚一罚,是她职权所在。妾身不敢也不应该违抗。”

这么多年来,德妃肯定不止打压过她一人,高龙启作为其权力来源,不可能一无所知。

她才不会拿鸡毛蒜皮的小事去跟他告状,得罪德妃不说,搞不好高龙启还会觉得自己恃宠而骄,替德妃教训自己一顿。

不如卖个乖,看,我可是很尊重你大老婆哦,你不要搞我。

高龙启听完笑起来,“你非要这样说话吗?”

又是那股士大夫的迂腐酸味发言,他很好奇她到底哪儿学来的这种调调。跟她整个人气质很不符合,像小孩子偷偷穿大人衣服,还认认真真把自己当大人,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

“什么叫这样说话?”虞楚黛不解,他为何这么问。

她在很正经地说话,类似臣子和君主的那种正经,她爹说朝堂上的事时就是这个调调。难道是她还不够严肃?她调整下表情。

见虞楚黛表情更认真了,高龙启越发笑得停不下来。

他捏住她双颊,把她嘴巴挤成圆圈,“不老实,你没说实话。”

虞楚黛咕噜咕噜讲话,“就是实话呀……”

高龙启另一只手掐上她腰间。

虞楚黛痒痒,嘴巴又被捏住,想笑不能笑,呜呜乱扭,妄图躲开。

高龙启放开她的脸,“给你最后的机会,再不说实话,接下来可没这般轻松。”

他抬手,作势又要捏。

虞楚黛捂住自己酸痛的脸颊,求饶道:“别别别,我说就是。陛、陛下和德妃青梅竹马,举案齐眉,日久情深,我自知比不得。哎呀你不要掐我了真的好痒啊!”

他另一只手还在掐她腰,她上下防备,忙得团团转。

高龙启听完她的话,脑子都空白了片刻。

青梅竹马,举案齐眉,日久情深……他怎么不知道?

这三个词跟他和德妃有关系吗?

高龙启看着双手都很忙碌的虞楚黛,问道:“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虞楚黛流露出智慧的眼神,道:“这还用得着人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我虽然进宫的时间还短,但我又不傻。”她的语气里暗暗有种看透一切的优越感。

高龙启抿唇,表情一言难尽。

他现在非常好奇,虞楚黛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玩意儿。

他拉过椅子坐下,将虞楚黛扯到自己腿上坐着,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你继续分析分析,若是分析得好,朕就放开你。”说着,他狠狠掐下她的腰,“但是,如果敢不说实话,朕就捏死你。”

威逼利诱之下,虞楚黛只好说出自己的一番高见。

起初她还小心翼翼,但高龙启今晚不知怎么回事,特别捧场,比小寿子还会夸。

在他一句接一句的“没错”,“有道理”,“不愧是你”的肯定下,她越说越有信心,感觉自己由内向外都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皇帝亲自认证呢。

说到最后,高龙启都演不下去了。

他不停夸她,哄着她往下说,憋笑憋得很不容易。

全部汇报完毕后,高龙启望着怀中的虞楚黛,提问道:“你说这么许多,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想深了?”

虞楚黛说的每一句话,全都出乎他意料,但又奇迹般地符合逻辑,听得他都怀疑,她是不是活在另一个北昭王宫中且遇上了另一个高龙启。

她说了一大堆,只有一点说对了一半。

德妃所作所为,确实有他纵容的因素在。

一来是因为他懒得过问,后宫人多,总有女人忍不住跑去烦他。恰好德妃爱管,也管得住,就让她管了。

后宫清静就行,至于如何清静,那是德妃的事。

二来是因他偶尔闲来无事,也会特意封赏几个战斗力高的妃嫔,观赏这些人明争暗斗。

斗来斗去,还是德妃最厉害,会用计,会伪装,会循序渐进,还会拐弯抹角将敌人送到他面前,借他的手除掉,却让人抓不住把柄。

他无所谓,他漠视这一切。

如果德妃被斗垮,还会有淑妃、良妃。

仅此而已。

这回,要不是德妃管到虞楚黛头上,他应该会同从前许多年一样,根本不会在意。

虞楚黛掰开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给他一个“我又不傻,别想骗我”的眼神。

她起身走到桌旁喝口水,又回到书桌边继续抄经文。

高龙启从衣裳上扯个宝石,弹开她的笔。

墨点洒在刚抄完的经文上,得作废。

虞楚黛气鼓鼓,揉团扔掉,抱怨道:“陛下,说也说了,您去别处玩儿吧,再这么下去,明天我都抄不完。不要打扰人家做正经事。”

她在高龙启面前常常不自觉流露出无知者无畏的放肆,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

高龙启不介意她这种放肆,只觉她自作聪明的模样很好笑,却并不惹人厌烦。

他走到她身后,双手圈住她,拿过她手中的笔,在她刚写的经文上随意涂画几道。

又毁一张。

虞楚黛火大,真想骂人了啊,连毁她两张。他果然和德妃是一伙的。

她侧过头,唇差点擦在他脸上。

他弯下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引诱道:“你就没想过,求求朕,说不定朕会帮你。”说着,他又翻出几页写好的经文,一阵乱涂,笑得没心没肺,“你看,全坏了。你再怎么抄,明天也肯定交不了差。”

虞楚黛望着自己的经书,气得想捏死高龙启。

高龙启见她脸都气变形了,笑得越发开心。

他越捣乱越来劲,涂得越来越多,甚至在一张上随手画了只大王八。

看得虞楚黛心如死灰。

“求你有什么用,这次求了,还有下次……”

即使高龙启帮她免去罚抄,德妃只会更恨她,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

况且他这么坏,把她辛辛苦苦抄完的经文全涂乱,就是想看她被德妃整治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讨厌。

高龙启依旧笑着,“试试看,不亏。办法总比困难多。”

虞楚黛不情不愿,“求你。”

他不满意,在她耳畔低声道:“一个女子该如何求一个男子,虞美人你这般聪慧,再好好想想。”

他抬起手指,指尖从她耳根缓缓滑过,描绘着她的轮廓,最后停在她下巴,轻轻转过她的脸,逼她同自己对视。

虞楚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睫毛很长,灯火映照下的阴影像蝴蝶扇动的翅膀。

呼哧呼哧,一下又一下,仿佛煽动着她的心。

他唇色恢复了些,比早上那会儿红润,唇角依然带着点伤,和她一样。

这一切都让她忍不住产生种错觉……他在勾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