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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寂静无声。

能站在这座大殿之上的都是些老狐狸。众人心里都有一笔帐。

他们觉得现在无非是一种对峙——皇帝想要留下周锦昀, 周平要一系的人想用他谋好处,名声。

那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站队。

有些人已经准备好讨好皇帝了,只等时机一到, 便要给周锦昀说情,还有些人准备暗暗为此事添一把火, 将自家的儿郎添补上周锦昀的位置。

他们今日一来早朝, 便已然做好了打算。结果皇帝不按套路出牌,他们还在想周锦昀的事情,他直接想给折松年翻案了。

这就……过分了。

但是谁也不敢说此话。他们只能将目光看向笔直跪在地上的折夕岚。

陛下将她唤到朝堂之上来, 不知晓是想让她说出些什么话来为折松年辩白。

周平要也等着。他端着一张脸, 活像折夕岚杀了他爹一般,冷邦邦道:“就算是千古奇冤, 也有线索可寻, 难道就因为云州百姓觉得他是个好人,那他贪污的白银一百万两,就是被诬陷的?”

他做出一副叹息的目光道:“他之前是个好官,可是好官重在坚守, 重在一颗始终为国为民之心, 他失去了本心, 难道不该死么?”

折夕岚早跟盛长翼问过这件案子的经过, 所以也很了解这里面的漏洞。

她跟盛长翼分析过, 若一开始就是个局, 那就有解局的地方。皇帝虽然没有明说,却一定留下了钥匙。

这把钥匙极有可能是为折松年辩护无罪。

因为之前分析过,所以陈二毛一说皇帝站在她的背后, 又叫了她来金銮宝殿, 她心里就有了一些数。

叫她来, 必然是要从“情”入手,给皇帝一个台阶,让他重查此案。

他若是重查,必然能查出一些“清白”来,这局面就能翻一翻。

所有人都是皇帝的棋子,折松年是,周平要是,折夕岚也是。

好在她是颗可以活到最后的棋子。

她深吸一口气,脑海里面已经想好了要说什么话,便将之前跟盛长翼想到过的漏洞说出来,哭道:“所以——你们如何找到他贪污的金银呢?他不曾藏在云州,只藏在青州的别院里——那一百万两,可曾动过?”

周平要一愣,然后摇头,“没有。他不敢。”

折夕岚昂起头,一双眼睛凄苦看过去,“他贪了银子,为何不敢?”

周平要:“他要维持他好官的名声。”

折夕岚苦笑,“是,他要维持他的好官名声,所以他不敢用银子,就贪了那么一百万两,最后一文钱也没有动。”

她一边说一边哭,最后捂住脸,痛哭道:“为了做好官,他死了妻子和女儿,他的小女儿也不谅解他——他真正活成了孤家寡人的模样,怎么,这般的他,贪了银子也不用,依旧用那一个月碎银几两去做好事,依旧在吃苦,啃馍馍喝凉水——”

“有他这般的贪官么?”

周平要知晓她的意思了,这是想用之前的名声翻案,他也不是个雏儿,冷冷道:“正是因为死了妻女,才开始偏了性情,走上了不归路,为了他之前的功劳,已然法外容情,不然,你以为你还能稳稳当当的坐在家里?”

他朝着皇帝的方向拱拱手,“皇恩浩荡,让你和你弟弟安稳活着,却不想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却已然心机颇深,一句句话都在暗示本官陷害你父亲——你说此话,可有证据?”

他摸了摸胡子,“你父贪污,桩桩件件,皆有证据,而你指责本官,却是无中生有,请问折姑娘,你一言一句,可有线索,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没有。

折夕岚和盛长翼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周平要可以拿来说道的事情——这也是周平要的底气。

不过,有皇帝拉偏架,皇帝将她能唤来朝堂,便也不用太多的计谋。

她有她的独特之处。

她突然转身,认认真真的朝着皇帝磕了三个响头,“陛下,我父亲实属冤枉,小女绝不相信他会贪污,陛下,请您明察秋毫,信他一回吧。”

她俯伏在地上,哭道:“我父亲,景耀元年的探花,可被之前的云州知州陷害,多年不曾升迁,还被不断打压,这事情,是众所周知的啊。”

“他被打压,被陷害,也不曾怨恨过朝廷,不曾理会过闲言碎语,依旧矜矜业业,一出门治灾,便是三月未归,谁人不说他一句好。”

“周大人说他贪污了白银一百万两,可一个贪污的人,哪里会日日夜夜奔波在最前面,一家一户送粮食,一口吃的都不舍得。”

“陛下,您开恩吧,您再去查一查吧,我父亲为了天下的百姓,为了心目中的世道,一直在提前耗费自己的精血,您就是不杀他,怕是也活不了几年了。”

“那么,他以命,以毕生心血去供养的百姓,供养的世道,这世道上的人,无论是周大人,还是您,还是天下的百姓,就都不能让他含冤而死,不能让他怀疑自己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她哭得身子一抖一抖,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却还没有完,只听她继续说道:“陛下——我阿爹已经为您,为百姓,供奉了自己的所有,他没有错啊,他没有对不起您,没有对不起同僚,没有对不起天下百姓,他唯一对不起的,是我阿娘,是我阿姐,是我!”

说到此处,她抬起头,目光看向所及之处的大臣,声音里面开始含上怒火,“陛下,他没有对不起天下人,没有对不起君王,如果他都含冤而死,那大黎王朝的天还是清明的吗?那您以后的臣子,还敢学他么?”

说完这话,便又泣不成声,捶地道:“天下人口悠悠,他做了那么多好事,上天不公啊,竟然除了自家之人,无人相信他——可是,他唯一对不起的,便是自家的人。”

她一句一句,皆满含悲苦,说不清是假的,还是带着真情实意,只每一句,都让人忍不住想起了折松年本人的性子。他确实不像个贪污的。

再看看陛下,已然是泪眼花花。

周平要暗道不好,想要再说,便见陛下骂道:“周老狗,闭上你的狗嘴吧,没瞧见朕哭着的吗!”

周平要叹息一声,“陛下,若是天下犯罪之人都能像这般以情感要挟,那国家律法何在?”

皇帝就露出犹豫之色,擦眼泪的手也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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