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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衡闻言,思索片刻,却是一笑:

“瞧您说的,这些年其他省、府、县已经都开始施行社学,泰安府偏僻穷困,一直未有动静,却不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待我回去上奏巡抚大人,先在瑞阳县设下社学,如何?”

“然也。”

与其将税银交上去任由旁人分吃干净,倒不如做些实事。

丁衡说完,看着一众乙班学子,眼中也不由闪过满意之色:

“您的学生皆品性端方,有君子之风,此番社学自瑞阳县而建,应为其他诸县开一个好头。”

文先生闻言,那不苟言笑的面上也不由闪过一丝温和:

“那便借你吉言了。”

随后,丁衡直接做主让诸学子散去,只不过在他们离开前,将社学的一概规章制度告知他们。

“大人,您是说真的吗?社学不用我等交束脩?”

“大人,社学里面当真还提供一日两餐吗?”

“大人,社学……”

乙班的学子们方才站出来只是为的是一腔热血,可是却没有想到离了许氏学堂,他们立刻就有了更好的社学!

只免去束脩之事,便足够让他们高兴不已!

“不错,但社学虽条件优良,可却需考试入学。尔等此番归家,切记不可轻慢学业,他日社学落成之日,本官会再次来此,希望可以与诸位再会。”

丁衡一番勉励之言,说的学子们激动不已,随后他们这才纷纷行礼告退。

丁衡也请文先生朝外走去,对于身后的许氏族长和刘怀仁置之不理,他一边走,一边道:

“这么些年,一直未有先生的消息,未曾想先生您竟然在此。”

“当日我在外游历,不幸遇匪,适逢夏日中了暑气,得一许氏族人所救,听闻许氏族学尚缺先生,这便自告奋勇来此,却未曾想到……”

许青云步步高升之余,许氏一族也渐渐移了心性。

丁衡和文先生前脚离开了课室,许氏族长和刘怀仁也并未多留,匆匆离去,只是临行前,刘怀仁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安望飞。

若不是这安望飞太过难啃,他岂会这般失利?

日后没了功名,他只能为吏了!

可这一次,安望飞并未低头,他亦是冷冷的回视回去。

丁大人说的对,如此恶师,不配他尊敬!

刘怀仁被安望飞的一眼,看的又惊又怒,但却不等他说什么,便被许氏族长直接拉走了。

而等课室清静下来后,安望飞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徐韶华的面前,他一脸郑重的看着徐韶华,几度哽咽,他半晌说不出话来,随后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这一跪,他跪的心悦诚服。

和此前懵懵懂懂被爹带着跪不同,这一跪,安望飞满怀虔诚。

一月以前,他被甲班那些许氏子弟百般欺凌,毫无还手之力,他亦不敢还手。

他安家日后荣辱皆系于他一身啊!

他本就负重前行,可却前路一片黑暗,坎坷崎岖,荆棘满途。

他日日在绝望中挣扎,如同即将溺水的人……直到,徐同窗抓住了自己的手。

那一刻,他将被殴打的蜷缩在地的自己拉了起来,也为他本就濒死的心注入了一分生机。

“徐,徐同窗,我何其有幸,与你为友!”

徐韶华一面将人扶了起来,一面含笑道:

“我更期待,他日社学之中能与安同窗常相见。”

徐韶华没敢用太大的力气,可是安望飞却已经不受控制的自己站了起来,他对上少年含笑的眼睛,不由红了红脸,忙匆匆回到座位:

“这个好消息我要赶紧告诉我爹,他日再请徐同窗小聚庆贺!”

二人就此作别后,课室中只剩下徐韶华叔侄二人,徐韶华看向方才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等着的徐宥齐,朝他伸出手:

“齐哥儿,我们走吧。”

徐宥齐点了点头,伸出小手紧紧握住徐韶华的手,半晌,这才犹豫着小声道:

“叔叔,你……是能掐会算的仙人吗?”

不然叔叔怎么会知道刘先生会对安同窗下狠手,又怎么会知道今日正好有人来救下安同窗?

徐韶华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失笑:

“你不妨猜猜看?”

徐韶华看着小侄儿鼓着脸颊,那副又期待又紧张的模样,坏心眼的没有解释。

叔侄二人并肩朝外走去,一出课室的门,院中那棵桂树的桂花早就已经落尽,明明上面的树叶还纹丝不动,可却无端生出几分凋零殆尽之感。

“徐韶华,来。”

徐韶华抬眸看去,却不想是文先生和丁大人正在桂树下唤他,徐韶华犹豫了一下,抬步过去,拱手一礼:

“文先生,丁大人。”

文先生看着徐韶华,道:

“如今四书五经,你已经可以通背下来,不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徐韶华听了文先生这话,笑了笑道:

“只是通背可不行,我还想请文先生教我经义!”

“你这是看到我桌上的书了?”

“若是,您是说您桌上那半人高的一摞书的话。”

徐韶华眸子微弯,文先生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笑意:

“你倒是沉得住气,我那些书已经放了半月,你一直不开口问起,我还当你并无兴趣。。”

“都是文先生教导的好,做学问总是需要夯实基础的,若是学生囫囵吞枣,您也不会给学生不是?”

“哼,明日辰时带人来取,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是让你父兄一道前来吧,我那里还有些其他书也一并给你了。”

书,在如今的大周分外珍贵。

无论是文先生口中的经义,还是其他书籍,其价值都不可计量!

可徐韶华听了这话,面上并无欣喜之色,反而急急道:

“文先生,您,您是要走了吗?”

这些日子,文先生时不时给自己凯各种小灶,学问的,吃食的,让徐韶华的生活不知丰富了几许。

可以说,文先生是自己来到这里第一个毫无缘由释放善意的人。

这会儿听到文先生这话,徐韶华心里不由涌起一阵酸涩不舍。

“经了今日之事,此处已经不适合我久留。”

文先生看着徐韶华的眼睛,如是说着,仿佛此前种种,他已经洞悉。

随后,文先生看了一眼丁衡,丁衡会意:

“我去瞧瞧那个小学子。”

随后,丁衡朝徐宥齐走去,文先生这才看向徐韶华:

“你可知今日之事,若是许氏一族狗急跳墙,你和乙班其他学子,恐有性命之忧?”

徐韶华点点头,又摇摇头:

“您说的是,但如今恰逢京察之际,若是许大人祖地有多起命案,此为不吉,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那样做。”

“哦?那若是丁大人意图息事宁人,你又当如何?”

徐韶华听了文先生这话,有些犹豫,但还是道:

“那还有圣上。安家已经将传家玉佩献了上去,当年安家的功绩再度重提,必不会让苛待他的人落了好。”

文先生听罢,眼神惊诧的看了一眼徐韶华,他倒是不曾想到,这么一个少年郎,竟是将桩桩件件都考虑的妥妥当当。

他如今才多大啊!

这么想着,文先生眼中的激赏之色越发浓烈,他拍了拍徐韶华的肩膀:

“好了,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去吧。”

徐韶华闻言轻轻点头,看着文先生欲言又止,而文先生像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有缘,我们会再见。”

随后,文先生这才引着徐韶华走过去,和丁衡又说了一会儿话。

……

因许氏学堂发生变故,徐韶华叔侄二人提前回家可是让家里人担心坏了。

今日连午饭都没有吃便走了回来的徐韶华一进门便沉迷干饭,没空解释,倒是徐宥齐直接是起学政大人私访许氏族学,结果却撞破刘怀仁想要对安望飞下毒手,大怒之下这才直接取消许氏族学的办学资格之事。

此言一出,一时便是徐易平都不由义愤填膺的痛骂几句。

“那飞哥儿看着也是个顶好的孩子,怎就这般被作践?学政大人干的好!”

林亚宁也在一旁附和:

“就是!打手板就打手板,可那是铁尺啊,正经先生谁能下那么狠的手?”

林亚宁说起这事儿,都不由身子一哆嗦,铁尺和木尺,那区别可大了去了!

徐宥齐讲起学堂的事儿来,难得多出几分鲜活,这会儿他也是点头如捣蒜:

“没错!以前文先生只是用铁尺来吓唬我们,就算是打手板最后也换成木尺了,谁能想到刘先生竟然来真的。

而且,他前一日才罚了安同窗五下,安同窗过后整只手都不能抬了呢!”

徐远志知道内情,听了这话也是叹了一口气:

“既如此,这许氏学堂不去便不去了,有那样的先生,我还怕华哥儿和齐哥儿被他教的移了心性。

只不过,这桩事后,又得重新寻摸学堂了。现在的许氏学堂已经都够远的了,接下来……”

徐远志还未说完,徐宥齐便道:

“对了,祖父,丁大人说啦,咱们瑞阳县要办社学了!到时候我们都可以去报名!”

徐宥齐小嘴叭叭着,将丁大人告知的社学的好处一一道来,徐远志这才眼睛一亮:

“竟有这等好事,若是早知道有这社学,那便不必卖了家里的兰花了。”

徐远志有些可惜的说着,他们村子之所以被命名为青兰村,且他们徐家敢供养两个读书郎的原因,便是因这青兰。

青兰原是村后山里的野兰,村人每年会将其移栽一两株在家中培育一载,等其适应了人工养殖,这才售往京城、晏南等地。

届时,一株青兰足足可以卖上三两银子!

自然足够一家人的花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