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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徐韶华早就已经习惯了各色的目光,这会儿只面色如常的站在队尾,却没想到,随着一阵骚动,前面排队的学子纷纷分成两队,而后便见一着雀梅院服,眉飞入鬓,目若含星的少年走了过来。

“你,就是徐韶华?”

那少年比徐韶华年长许多,约莫快要及冠,自然比徐韶华高出一头,这会儿低眸看过来,倒是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徐韶华看向那少年,面色平静:

“正是。”

“那你可知我是谁?”

那少年看着徐韶华,神情却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你可要想好了回答,否则今个这顿午膳,可没有那么容易吃。”

“自然知道,不过,卫同窗又何必如此?”

卫知徵听了徐韶华这话,只是哼笑一声:

“你知道?你知道那便该知道我因何寻你吧?”

徐韶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卫同窗,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难不成,卫同窗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知道……卫世子因一言而生嫉,毫无大家之风?”

卫知徵闻言,勃然变色,方才徐韶华那话是几乎用气声说的,若非他耳力过人,只怕都要听不清楚。

随后,徐韶华后退一步,抬手将卫知徵方才身形震怒而甩到肩膀前的发带勾到身后,眸子含笑:

“卫同窗,既然无事,那便让大家都散了,不然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徐韶华这话一出,卫知徵瞪了徐韶华一眼,一字一顿道:

“你出身微贱,却通乐理,本世子倒想知道,你是不是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与你这张嘴一样,会发出动人的声音。”

卫知徵面色平淡,可语气中却透着森寒之意,徐韶华却只是轻轻一笑:

“卫同窗说完了吗?”

卫知徵见徐韶华并未因为自己的身份有所畏惧,甚至,他似乎还知道自己那隐秘的弱点,当下只是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连饭都不愿意吃。

卫知徵这一走,膳堂里的队伍却好似被定住了一番,徐韶华只是看向众人:

“诸君,不用饭吗?”

“咳,徐同窗请——”

“徐同窗先请——”

“……”

徐韶华见状,也懒得推拒,方才这些同窗热闹看的极好,想来也不如何饥饿,倒是他被那卫知徵拦着,废了好一通口舌不说,这会儿还要被这些人当猴看。

众人那麻木、震惊、戏谑、看好戏的眼神让徐韶华实在不愿与其多加纠结。

这会儿,徐韶华径直到了乙院学子专用的取餐处,这国子监中,各院与各院的吃食也大有不同。

甲乙两院都是四菜一汤带一道点心,每道菜都用精致小巧的瓷碟盛着,只需要学子落下名字,便有人呈上。

徐韶华浅尝一口,口味不错,便直接将其尽数吃下,等最后吃到那道点心的时候,实在有些干涩,徐韶华只用了一块,剩下的便直接让人打包带走。

而等徐韶华吃饱喝足,扬长而去之后,膳堂里的其他人这才敢小声嘀咕起来:

“上次这么嘴硬的,还是清北省胜安府的那位案首吧?”

“嘶,快别提了!想想他的下场,我就觉得渗得慌!”

“不过,这次那位徐同窗可是监正大人特意点贡进来的,他们应该不会太过放肆吧?”

“别说什么同窗了,且看他还能与我们同窗多少日吧……惹到了乐阳府的小世子,他有几条命啊?”

“……哎,可惜了。”

“……”

徐韶华这会儿提着点心,悠悠的朝寝舍走去,吃过午饭浅眠两刻可使午后的学习时光更加清醒,也更容易进入状态。

至于方才那膳堂中突然寻来的卫知徵,虽然穿着一身雀梅院服,可是衣带上却绣着一个甲字。

而他今日只上了一堂乐理课,侥幸得了云先生赏识,却不过一个时辰便引来敌对之人,又是甲院学子,似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徐韶华摩挲了一下指尖,仿佛前日那张纸条在自己指尖轰然化作一捧纸屑的触感还有余韵。

胡家传来关于国子监各个势力的纸条被刘先生的话一一证实,而今日卫知徵的上门,让他试探了一下卫知徵的弱点……果然很是灵验。

毕竟,谁能想到嚣张跋扈的卫知徵最怕的是他的父亲,那个想要把儿子打造成君子如玉,克己复礼的乐阳侯?

身为君子,岂能品性有瑕,岂能失礼于大庭广众之下?

卫知徵走的干脆,可徐韶华却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可他上京来此,本就不是为了汲汲众生的!

徐韶华抬眼看去,那最高耸的楼阁,正坐落于皇宫,名曰:摘星楼。

非帝王与权臣不得入。

也不知其上风光何如?

徐韶华缓缓收回目光,垂眸敛去眸中锋芒,眼看着快到寝舍,突然听到一阵压抑的痛呼声和几声拳脚到肉的闷声。

徐韶华挑了挑眉,扫了一眼,看着那里面一抹油紫长衫在泥土中翻卷,他缓缓走了过去:

“谁在哪里?”

那些人似乎不想被人看到面容,顿时做鸟雀散,而等徐韶华走过去时,这才看到那里头一把骨头的青年正撩开袖子,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青伤,发出压抑的哭声:

“这位同窗,你还好吗?”

徐韶华弯腰伸出一只手,持着一张素帕递给青年:

“同窗不妨先擦擦脸吧。”

那青年哭声顿了一下,随后便哭的更狠了,所幸徐韶华很有耐心,半晌后,那青年这才从徐韶华的手里接过帕子,瓮声瓮气道:

“多,多谢这位同窗,我,我叫吴宁,不知同窗尊姓大名?”

“我是徐韶华,吴宁……你,你莫不是泰安府大前年的优贡生?”

乔容许是前年的优贡生,也就是大前年的院案首。

而吴宁应是在月试中胜他一次,提前一年来到了国子监。

只不过,与乔容许的丁院相比,吴宁这身代表着子院的油紫院服,便很能说明他过的并不好了。

吴宁不顾身上的疼痛,一脸惊喜的看向徐韶华:

“徐同窗?你,你就是我大周第一点贡生?你可真给我泰安府长脸!”

徐韶华只含笑看着,这样的话,乔容许也曾说话,二人都是一样发自内心的欢喜,可若不是真心,那便说明这国子监实在太可怕了。

竟然能让寻常学子都磨练出出神入化的演技。

徐韶华未语三分笑,让反应过来的吴宁不由尴尬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

“让徐同窗见笑了,我作为学兄,却落得这般田地……”

吴宁脸上写满失意,徐韶华伸手将吴宁扶了起来,随后道:

“这里离我的寝舍不远,吴同窗不妨先去我院子清洗一二?”

吴宁似是想要和徐韶华亲近一二,这便忸忸怩怩的同意了,随后被徐韶华半搀扶着到了徐韶华的寝舍。

到了寝舍,徐韶华去请侍从打了水,他则去自己的包裹中找出了一瓶药酒,这是瑞阳县特产,被他一路从瑞阳县背到泰安府,再背到京城,却没想到总在了同府同窗身上。

“吴同窗且略等片刻,先用清水为你清洗了身上的尘土,这样才好上药。”

“我省得,让徐同窗费心了。”

吴宁一副感激泣零的模样,随后打量着徐韶华的屋子感叹道:

“早就知道前三院才是人待的地方,倒没想到这差距如此之大。”

“哦?吴同窗所言何意?”

徐韶华还真没有去过其他寝舍。而吴宁这会儿也不由道:

“天干院好歹还有单独的屋子,只是大小的区别,可到了地支院,那便连床铺都要分给旁人。

如我在的子院,便是一屋二人,狭窄难行不说,还是背阳的屋子,每逢梅雨季,阴冷潮湿极了。”

吴宁如是说着,露出一抹苦笑:

“倒是没想到,初入癸院才是我过的最好的一段日子。”

二人正说着话,侍从前来送水,这次前来送水的是个年岁约莫九、十岁的半大少年,嘴甜活泼,徐韶华随手将那袋带回来的点心给了他,那侍从欢天喜地的接过后,好听话说了一箩筐,这才离开。

吴宁看到这一幕,眸子微闪,口中道:

“徐同窗倒是心善,不过这些侍从个个嗜钱如命,当初我没被哄着用完银子时,他们也总是嘴甜的。”

“竟有这事?”

徐韶华面露惊讶,吴宁重重的点了点头,见徐韶华面色不好,遂转移了话题:

“好了,不说那些事了,是我自己蠢笨,怪不得旁人。倒是徐同窗,按理说,方才已经过了用膳的时候,徐同窗你怎么才回来?”

“在膳堂遇到卫同窗了,说了两句话。”

徐韶华顺水推舟说起了膳堂之事,而吴宁听后,眉头紧锁:

“卫同窗?可是卫世子?”

徐韶华点了点头:

“正是他,许是他见我得了云先生的赏识,故而特来瞧瞧。”

徐韶华话音落下,吴宁不由面色一变,急急道:

“哎呀,徐同窗你怎么招惹了那个煞星?你可知,他,他好乐如命,手里有当初晋帝特质的美人骨琵琶,如今虽不能奏,可,可他日日与之共处一室,焉知他没有旁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