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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天气晴朗,可却让原本积了一层的薄雪在一夜之间消融,窗外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 几乎让人以为落了雨。

“化雪了。”

徐韶华推开门, 院内的桂树越发碧绿,木烈则低声道:

“如此一来,属下昨日处置那两个毛贼的痕迹, 也都消失无踪了。”

徐韶华闻言, 眉梢轻动:

“还不知木护卫昨日如何处置的那两人?”

“那两人看着年岁不大, 有些身手可却过于虚浮, 属下瞧着倒像是新学子中的两位。

小小年纪, 不思进取,奋发图强, 反而想着如何欺凌同窗, 那副恶臭心肠,合该在这世间最污秽之地好好醒醒神。”

木烈如是说着,徐韶华默了默:

“木护卫不会把他们丢到西南茅厕去了吧?”

国子监中的茅厕不再少数,但西南茅厕乃是使用人数最多,夏日除了侍从, 轻易无人愿意过去的。

毕竟, 君子喜洁,平白沾染了污秽总是让人不喜的。

木烈虽然没有做声, 可是下巴却抬高了一寸,显然是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没有错。

徐韶华见状, 看向木烈:

“昨日之事, 多谢木护卫护我周全,可是此事总是要让右相大人知道的……木护卫便告诉右相, 是我差点儿遇险,你不得已出手的。”

徐韶华斟酌了一下,还教了木烈一套话术,让木烈纵使略有违背,可却不让右相对他反感。

可木烈听罢,却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打算一一道来:

“郎君放心吧,我到底也跟随大人多年,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这般算计,我提前察觉,顺手处置也是理所应当。”

最重要的是,木烈心里还是记挂着当初右相对他的知遇之恩。

右相对他有知遇之恩是真。

右相对他越发冷待也是真。

正好借此机会,他想要看一看右相到底将他当成什么。

徐韶华听了这话,顿时便明白木烈的想法,可是从木烈当年心甘情愿为人犬马之时,他便已经丧失了质问的权利。

人对宠物的喜爱憎恶不过凭一己好恶罢了,若是真有一日,曾经被自己把玩宠物开始抗议质问,又会如何?

“木护卫,你确定如此吗?”

“确定。”

“哪怕那个结果非你所愿?”

“是。”

木烈看向徐韶华,目光带着一丝怅然:

“我已在心中有无数个日日夜夜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总要在有生之年,有个答案,方才不枉此生啊。”

“好,今日傍晚,我准备好酒菜,无论结果如何,贺木护卫得答案之喜。”

“这也是能庆贺的吗?”

木烈挠了挠头,他前半生都在吃苦,遇冷,可却从未庆贺过什么。

徐韶华听了木烈这话,微微一笑:

“如何不能?洗三之礼,贺新生之喜,及冠之礼,贺成长之喜,今日木护卫走出旧事,亦是重获新生,合该一贺。”

木烈听了这话,激动的抿紧唇,点了点头:

“好!那个……郎君,我就想尝一口您那碧螺春的味道,在大人府里闻饱了,可是咱还一口没尝过哩。”

府中好茶,哪怕主子不用,也大多进了亲近侍从的腹中,如木烈这样的护卫,素来只闻其香,不知其味。

徐韶华一怔,随后笑开:

“那敢情好,待木护卫归来,我也给木护卫小露一手,煮雪烹茶待君归。”

清风吹过,夹杂着雪水清冽的气息,让木烈心神一清,他深深的看了徐韶华一眼,随后抱拳退去。

等木烈走后,徐韶华在院中照常练了剑,院中虽然大片青砖铺就,可却有些时日久了的青砖处却会积攒一处小小的水洼。

这会儿,少年身影翩飞,足尖在其上轻轻点过,荡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随后便如蜻蜓点水般掠过。

而更精妙的,却是他手中那称得上绚烂的剑法,矫矫如长龙当空,袅袅如烟波浩渺,时如行云急雨,时如凤啼玉碎,已胜却人间无数风光。

……

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徐韶华这会儿未因为刚练完剑那阵热意便薄衣出门,他在院服外也披了一层狐裘,这狐裘乃是乐阳侯让人送来的,通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

徐韶华本就生得玉白无暇,这会儿被那雪白狐裘一衬,犹如仙童玉子一般,气质出尘,飘然若仙。

“徐同窗!”

卫知徵今日难得起了一个大早,这是徐韶华这么久头一次这般早看到他。

“徐同窗今日这一身,着实不凡啊!”

徐韶华闻言不由一笑:

“卫同窗真会说话,夸人又夸己,乃是一箭双雕!”

卫知徵闻言嘿嘿一笑:

“我就知道这狐裘衬徐同窗,今日若是徐同窗得胜归来,这可是战袍了!我定要好好蹭一蹭喜气的。”

许是乐阳侯太过胆小怕事,反而养成了卫知徵心大的性格,昨个被徐韶华宽了心后,今日的卫知徵那是战意满满。

徐韶华莞尔:

“那便借卫同窗吉言了。”

卫知徵重重点头:

“我思前想后,今个啥也不干,就跟着徐同窗你了,走,咱们先去礼艺试!”

礼艺试作为首场,二人到的时候人却稀稀疏疏,显然是有很大一部分学子对于自己去跳祭舞毫无信心。

这会儿,徐韶华到的时候,也就只有安王世子身旁坐了几位学子,可今日的祭舞,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陪了。

众人等了一刻钟,周先生这才缓步而来,这一次,国子监众院齐考祭舞,是以之后周先生又跳了两次祭舞,只不过之后的两场,直接将课室围的水泄不通。

这会儿,随着周先生一声并不响亮“开考”声响起,陆续有几位学子上去,可有人竟连第一段都跳不下来,便直接掩面离去。

以至于之后不少叫到名字的学子信心大失,有人冲着周先生行了一礼,悄悄退场,有人只低头当鹌鹑,一动不动。

过了半个时辰,安王世子这才抬步走了上去,这些时日,周先生的祭舞课他次次不落,而今已经习得四段。

想来,也是众生翘楚了。

纵使这次无法拿下礼艺之首,可无冕之王的位置,他却是坐定了。

随后,安王世子深吸一口气,手持礼器,手臂三点,清脆的铃音响起,周先生这才终于睁开了眼。

原是方才周先生只通过铃声,便可知道那些学子的表现如何!

安王世子目力不错,他看到周先生睁开的眼睛,也不怵,这会儿双臂自然展开,脚下的步子也仿佛不受控制的向前半步。

接下来,安王世子几乎一比一的复刻了当日周先生所跳祭舞的一切,周先生看着目光中已经隐隐带上了欣赏。

四段祭舞毕,安王世子以一个优雅的躬身结束了祭舞,周先生抚了抚袖口:

“不错。”

周先生素来不如何夸赞人,这句不错让安王世子心下一喜,随后他这才面不改色的谦虚道:

“多谢先生指点。”

“你确实是得吾指点最多之人。”

周先生如是说着,安王世子一僵,不知周先生这话可是在意指自己观摩了三次的原因。

而等安王世子退下,之后又有十数名学子上前,可也至多拿了一个丙等中。

徐韶华也看到了连、陈二人,他们倒是勤勉,虽然动作僵硬,可也跳了两段,随即便喜滋滋的携手离去了。

卫知徵看了看,等到了自己,这便也上去跳了一回,不过他不如安王世子连看三场,这会儿只跳了三段,也得到周先生一个“尚可”。

随后,卫知徵便又回到徐韶华身旁窝着了,徐韶华看了卫知徵一眼,笑着道:

“倒是没想到,卫同窗也是深藏不露啊!”

卫知徵摆了摆手:

“徐同窗快别提了,我这都是被我爹逼出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那个人最重规矩,我要是记性不好,不知道要跪多少祠堂!”

但他努力过,拼尽全力也就这样了。

“好了,不说我了,徐同窗也去试试吧。”

卫知徵话音刚落,便叫到了徐韶华的名字,考场内点着炭盆,徐韶华随后解了狐裘,卫知徵抱了个满怀,越发像一只胖狐狸了。

徐韶华身上的院服是落雪前国子监发的冬季院服,那料子是颇为醒目的紫蒲色,除此之外国子监内其他院的冬季院服也是缤纷多彩,颇有几分无花自有人可赏的味道。

少年一袭紫衣浓艳逼人,可与少年那张明月清风般的容貌相比,又更添几分光彩,谓之:罗衣此衬人,一清压百艳,少年胜春风!

而随着徐韶华手中的天清玲第一次响起,周先生便不由得睁开了眼睛,他抬眸看去,连眨眼也不舍得,

原本厚重的冬衣在空中滑过饱满的圆弧,舞步翩翩,可偏偏少年神色虔诚,那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自然流露,行云流水般,让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就连安王世子也从原本的惊怒交加,渐渐变得沉默,认真的看了起来。

待第八段舞毕,周先生不由得催促道:

“徐学子,继续啊!”

徐韶华躬身一礼:

“周先生,学生的考试已经结束,还请您定夺。”

周先生愣了愣,半晌这才道:

“结束了啊……”

周先生回过神,看着徐韶华,抿了抿唇:

“此为甲等——中。”

徐韶华随后躬身谢过,这才退了回去,卫知徵一边呆呆的递过狐裘,一边喃喃道:

“徐同窗,你真的跳不出最后一段吗?”

徐韶华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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