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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离看着卢湛英手中那杆狼毫,廖廖几下,淡淡的五官便勾勒了出来,他显然熟知先后的容貌,除去先后在世时常叫他来作人像,还因着差事,圣上可以不记得,太子也可以不记得,但是他不能不记得。

“认真看,把脸背下来。”他叮嘱宁离。

最复杂的除去人脸,还有珠饰、衣饰,翟衣上绣着的百鸟朝凤、还有玄凤花钗冠、左右两薄鬓,各饰点翠、镂空金凤、珠宝璎珞。

宁离正顶着那花钗冠,动也不敢动,这花钗冠是仿制,供以画院作用,卢湛英在对着那冠子描摹。

“头再略微歪一歪。”

太子进了屋便瞧见了这一副景象,身形纤弱的女郎顶着沉甸甸的花冠举止僵硬的坐在那儿,还得配合卢待诏摆出扭曲的姿势。

他不自觉笑出了声儿。

卢湛英和宁离登时看了过来,随即卢湛英放下了笔,宁离很有眼色的起身放下冠子,随卢湛英叩拜。

“见过太子殿下。”

“平身。”

太子上下打量宁离,笑出了声,音色清朗:“你就是画院今年的魁首罢,叫宁离,孤记得你是少傅的表妹,小时候孤见过你。”

宁离脸色涨红,没想到太子提起了小时候那一茬儿,她那时候不懂事,冒犯了太子,“宁离不懂事,还望殿下莫要计较。”

太子摆摆手:“陈年旧事,孤哪有那么小气。”

“劳烦小宁大人去书房帮孤寻一副母后最喜欢的藏画,叫……雪岭寒梅图。”十五岁的少年笑得像个小狐狸,宁离明白这是要把自己支出去同卢学正议事,她乖觉起身,退了出去,随即把殿门关上。

紫宸殿内寸草不生,除去正殿,其余地方跟个荒地没什么区别,她左右张望,发觉没什么人问路,方才引他们来的宫女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宁离只得自己去寻。

书房不远,就在正殿后面,她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没有发现站在书架后的那道绯红身影。

孟岁檀正在翻阅藏画,他身形一顿,微蹙的眉眼抬起,两道视线透过书籍看见那抹身影后冷色如潮水般退去。

宁离搓了搓手,转身往里面走。

下一瞬,二人的视线登时一对。

她一怔,以为自己看错了,孟岁檀也不出声,淡然的继续翻着手上的画谱。

二人一时间氛围凝滞,宁离犹豫了一下,双手交叉:“孟大人,太子遣下官来寻先后最喜欢的一副雪岭寒梅图。”

孟岁檀这才像注意到她似的看了过来,宁离微垂着头,没有瞧见他的眸中染上了点点隐晦的笑意。

“嗯,藏画都在这儿,你自寻罢。”

他很苛谨,让开了身子,宁离迟疑了下,便钻了过去开始寻。

架子上有大量的书籍,翻找间有尘土沾在手上,宁离上下翻找,好在宫人们时常打扫,没有呛了鼻子。

宁离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那副雪岭寒梅图。

她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突然她视线一瞟,发现最上头露出一角卷轴,宁离转头看了看,想寻一个凳子踩着把图拿下来,她刚跑到桌边拿了凳子就发觉那卷轴被拿了下来。

而倚靠在书架边的郎君已经把书册放了回去,正在门前郎庑下看雪。

外头不知道何时飘起了小雪。

她拿了画卷,纠结的顿脚,最后小声道:“多谢大人。”便往正殿而去。

“现在不是进入送画的时辰,太子在同卢待诏议事。”冷淡的声音提点她。

宁离闻言默默的站在郎庑下,二人相隔甚远。

“你考画院是不是为了你父亲。”孟岁檀冷不丁问她,宁离怔了怔,没有立时应答,反而问:“大人知道我父亲的事?”

孟岁檀微哽,“知道一些。”

“能否大人细细道来,看在我爹爹救了孟祭酒一命的份儿上。”她有些急色,声音不自觉高了些。

但孟岁檀却没有说,“我听你师兄说你想去修缮宗庙?我劝你莫去,那样的活计不是你一个女郎能做的来的,修缮壁画工程量大,而且若是差事落在庸王手里,你也要去?”

宁离一愣,随即定下心:“去。”

“话莫要说太满,你想,画院不一定会允许。”

许是察觉到他话里的嘲讽之意,宁离别过头去闭嘴不言。

而孟岁檀说完后便有些后悔,遂找补:“我的意思是,太子在殿内同卢学正便是商议此事,他也想接手这个差事,若是太子主持,你或许会安全些。”

“嗯。”宁离抱着卷轴低头应道。

“你还没回答我,当年的事你到底知道什么。”宁离闷闷的出声。

看她耷拉着脑袋,孟岁檀深深凝视她:“所有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这话诧异的引起了宁离的注意,连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黑润的眸光一眨不眨的凝着他,似乎在思衬和掂量他话的真实性。

“先前大人怎的不说?”她狐疑问。

自然是先前没有放在心上,自那些师兄出现,他就开始着手调查,往事很艰难的被扒了出来,他敢说也就他能做到这样了。

“我刚查出来。”他实在的说。

“你……为何要查这些?”又是为了救命之恩?宁离的神情宛如一只警惕的兔子,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寻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我想补偿你。”

令人意外的回答,饶是宁离也结结实实的一愣:“什么?”

孟岁檀又重复了一次,他神情真挚,碎雪染在了他华美的五官,醉人的眸色像是要叫人溺毙。

“为何要补偿?”她皱着眉头慢吞吞反问,似乎真的很不解,二人早就两清了,何况她的离开也是他一手促成,怎么到头来却提出要补偿她。

“一定要问什么吗?只是我想而已。”

这是什么回答,他想,她就必须接受吗?

但是涉及到爹爹的事,宁离没有很偏激的拒绝,也许还真是孟岁檀觉醒了那一点可怜的兄妹情,觉得那么多年的亲情,就这么抛弃不大合适?也或许是那三年对她不管不顾确实意识到了不合适。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三番两次孟岁檀都总是莫名其妙的原因吗?

不管因为什么,她只想听到她想要的答案,别的她不是很在意。

看她接受良好的样子,孟岁檀微不可查的为自己的借口而感到庆幸。

但又忍不住酸涩,他了解她的性子,是喜欢把心思写在脸上的,就是如今也没有改变,若她真的还有一点残存的在意,绝不会是如今敷衍淡漠的样子。

他宁愿她发疯大哭。

“我查到你父亲在任职学正那一年,圣上着人修缮宗庙,那时太子还小,负责主持宗庙修缮的是谢阁老,庸王也随同历练,其实谢昶一直支持庸王,他年少时与舒贵妃有一段情,这么多年也是他一直暗中打点。”

听到这儿宁离明白了,圆眸微微瞪大,她从郎庑的另一边磨蹭了过来,仰头蹙眉:“那大人是太子少傅,你与谢家……”岂不是对头。

不假思索问完她意识到他与谢妙瑛兴许就是生在人力不可违逆的时候,却相爱了,便多嘴的解释了一句:“我没有质疑的意思。”

“谢妙瑛接近我、包括订婚都是受谢昶指使,目的就是为了对太子不利。”他一脸冷淡,丝毫没有提起未婚妻的温柔和神往。

他明白一切都是利用,却为了利益顺其自然的演戏。

真相的到来往往猝不及防,宁离彻底怔在原地,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笑自己以前那么傻,人家没入戏自己感天动地爱的要命,是不是她在孟岁檀眼里也挺可笑的。

他眼里只有利益,为了利益,连未婚妻可以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为了微薄的兄妹情而后悔。

加之他一直对庸王靠近她而感到分外忌讳,宁离无法不猜忌孟岁檀是不是怕她投身了庸王,然后对他不利。

意识到利益大过天,宁离反倒松了口气,什么感情、补偿真的没必要,对她来说反而是不自在的重担,还是直白一点,都是为了利益。

这样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

等价交换罢了,没有什么所谓以补偿名义的施舍,她不需要。

因为只要看到他出现类似愧疚的神情,宁离就会忆起之前满心满眼相信他的自己。

像是仰望神坛的朝拜者。

狂热而偏激。

也明白了,原来没有谢妙瑛,孟岁檀的眼里也不会有她,宁离心里没什么波澜,反而是庆幸的,自己没有迷足深陷太久。

他不是一个良人。

“谢昶媚上欺下,妄图贪污修缮宗庙的银两,结果被你父亲发现了,后来的事,就是你所熟知的那些,不过……对你父亲的死我存疑。”

宁离心头一跳,“什么?”

“谢昶大约是在背后有推手,但是我不确定,也只是我的猜测。”

郁气哽在宁离喉间,她眼眶微微泛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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